这个世界的男女关系,已经进展到如此直白的地步了。
温泽站在淋浴水声里,忽然很想笑,也忽然很想温清缈。
他很久没给她打过电话了——
温清缈:“......”
温泽:“......”
温清缈:“......”
温泽:“......我......”
“恭喜你。”她温柔低笑,“我听说了。”这阵子,武逐月无数次看她欲言又止,戒备也不再森严。再看手机一片死寂,清缈就知道,她和他都要解脱了。
“谢谢。”他冷漠地回应完又怕她挂了,迅速道,“她在洗澡,我估计等会......”
“温泽,我不在乎。”她不想听。
“我也不在乎,你的我都不在乎,我怎么可能在乎自己的,我只在乎我行不行。”温泽冷笑,“没事儿,就是吃药嘛。我吃双倍的量,还不信不行了......算了,先一颗颗试试吧,别吃坏了真不行了......”
清缈不再说话。
声筒再次陷入断线一样的沉默。
好半会,温泽不再胡说,沉下声音:“温清缈,你记住我们说的。”
“什么?”话一出口,那头已经挂了。
温清缈难得一人入睡,三十三的她,终于拥有了睡眠自由。没有爱得窒息的男人,没有盯得窒息的女人。
她闭上眼睛,一夜没有睡着,却心跳安稳,无比平静。好一个美妙的夜晚。
一个月后,温泽拿着那盒药,左右端详,感叹他们研发什么中成药都不如这个来得有效。一个月就孕十六周,药效跑过时间,真是神迹。
武逐月再看清缈,眼神从警惕逐渐变成了怜悯。
小姨快人快语,三人吃饭时说起这事,不无嘲讽:“男人就是这样,先还要死要活,我都要感动得流眼泪了,结果这才几天啊,说结婚就结婚,说肚子大就肚子大,苦的最后都是女人。”
武逐月面无表情切菜:“温家有几个定性的主。”
清缈无比享受这阵的安宁日子。她感觉自己活到三十三才勉强过上普通人的日子,除了机器人一样赶场相亲,其他时候,她听歌喝酒跑跑展,好不快活。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武逐月从庆幸到再次疯狂。
眼看温泽走入正轨,清缈还沉浸在上一段感情,武逐月问她是不是还想着温泽。清缈否认,她说她只是很单纯不想结婚。
武逐月越想越恐怖,她甚至怀疑温泽和清缈其实一直有联系,只是彻底把她瞒住了。这让她毛骨悚然。
她越想越轴,夜不能寐,最终决定,一定要在自己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让这两人断了念想。
这几年,温泽挺努力的,温松柏都说表现挺好。温泽没在他爸那效益不佳的公司做,他跟的温松柏,主动找他说想学点东西,他们夫妻二人没作他想。分家后就没有大头的财产争执了,都在自己名下,没什么儿子女儿长孙长子的说法,温家这桌席面,从老太太的丧葬开始就已经各负盈亏。
清缈要是铁了心跟温泽,等她走了,怕是拦也拦不住。
入族谱是她想出来的,饭桌上提了一嘴,温泽他妈第一反应是反对。没有一家之主,清缈入族谱需要通过一重重长辈的投票,武逐月对她说,别为清粤考虑,清粤是我女儿,她的东西一点不会少,该清缈的我也不会因为她没在族谱,而少给她。“我希望清缈可以成为温家人,她入了族谱……”就不会跟温泽发生什么了。武逐月没点明,但对方迅速会意。
她们目的一致,各怀鬼胎,一一拜访温家的各位在世的长辈,请求他们签名,同意清缈入族谱。家规上都写着,非血亲入族谱需要投票。
对清缈来说,窒息的不是入族谱,不是再一次经历叩拜,而是她需要回去吃饭。她早就逃离温家了。
武逐月笑,“傻孩子,都是一家人,吃个饭怎么了。而且,你结婚这事一拖再拖,我这边实在没人了,跟长辈聊聊,让他们帮你张罗张罗。”
“妈!”清缈近乎恳求。
“你结婚了我就不管你了。”她在逼她。
“我不想结婚。”她累了。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在等谁?”暗度陈仓这种词,武逐月不忍心说出口。“没有的话,入个族谱怎么了。这都是你应得的。”当初没能争取,是她为分家忍辱,现在老太太走了,她每一分都要计较回来。
清缈再回温家,恐惧得发抖。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很成熟了,但心理阴影这种事是难以轻易挥散的。她凭借本能微笑,鞠躬,与长辈问好,装作这么多年都在广州打拼,忙碌未归,与温家从无嫌际。她知道没人欢迎她回来,但她要笑,假装对一切钝感。
当着全家人的面,她朝丁葉问了声嫂子好。
随她话音一落,清缈幻听到无数人心中松下的那一口长气。
一切粉饰得都刚刚好。她站在规则里,笑得一丝不苟。
她和温泽在《野蜂飞舞》里,一坐一立。
清缈举起手机给清粤拍视频,温泽则安静坐在沙发,垂首思考。镜头随疯狂音律的心境晃动,摇至他处。温泽像有感应,豁然抬眼,隔着镜头,撞进不知所措的清缈的眼睛。
幸好清粤没有要看她拍的视频,不然那叫人肝颤的一眼,怕是要露馅。
奶奶走后,严明家规明显有松动之势,入族谱之事一切从简,没再让清缈四叩十二拜。
温松柏蘸墨写上温清缈三个字,众人稀稀落落地鼓掌,嘴里说着恭喜。
妈妈很高兴,眼眶湿润,拉着清缈的手说,很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大伯母也高兴,上前翻了翻族谱:“我们清缈找的对象,名字就写在这儿。”她指了指新墨未干的下面一处空白。
旧事重提,众人脸上的表情根据获知的信息量波动。
噌的一下,应声而起一道清脆的金属声。
温泽的打火机蹿起股摇曳的火苗,他面无表情点了根烟,低头深闷,径直往外。
温宅外的夜晚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黑了。
小时候,灯一熄,黑得当真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眼前一双点漆的漂亮眼睛,长大了,黑夜竟会如此亮堂,什么鬼魅魍魉都现出形状,在眼前打着光舞来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