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是皇子,微臣……”武安侯似是有些纠结,最终还是一咬牙,“既是皇上的命令,微臣遵命便是!”
周景帝一喜,“只要你能向朕证明你的忠心,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便是你的,待你护着朕平安度过这场风波之后,朕便封你为异姓王,世袭罔替!”
异姓王?世袭罔替?
区区罢了,哪有龙椅坐得舒服呢。
武安侯暗暗不屑嗤笑,面上却是惊喜不已,连声道:“微臣定倾尽全力护皇上周全!”顿了一瞬,又迟疑道:“不过单只那十万大军怕是还不够……”
“还请皇上恕微臣直言,此次边疆一事皇上的处理实在是过于……将士们会心寒亦是在所难免的,倘若这时被有心人煽动起来,届时剑指京城,后果只怕……”
周景帝的神色僵了僵,不禁又想起了梦里的情景,满脸惶然,“那朕该如何是好?”
“皇上若担心,不如微臣悄悄将手底下那二十万大军调遣回京?如此一来拢共便有了三十万大军护驾,任是谁来了也讨不着什么好。”
在定国公一脉覆灭之后,武安侯一系便接替老定国公掌管了中部地区,二十万大军分别驻守于山西、河南、湖北等地,便连河北与天津卫也都划分在其中。
这两个地方距离京城十分近,拢共加起来有足有七万大军,一声令下很快便能赶至京城,其他地方离着远些稍稍要费些功夫。
这也正是武安侯府决定拿下王子腾那十万大军的重要原因之一,归根结底跟单若泱考虑的一样。
第一,放着这十万京师大军不管实在威胁太大。
第二,调遣地方驻军得有虎符才行。
素来虎符一分为二,左半边在统军将帅手里,右半边则在帝王手里捏着,二者合一方才能调动军队。
便是退一步来说,地方驻军已经因种种缘由而不再受帝王驱使,又或是以其他方法得到了另一半虎符,想要偷摸调动回京其实也不太现实。
再怎么秘密行事,动辄十万二十万的人能隐蔽到哪儿去?一旦败露简直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是以,王子腾必须卷铺盖滚蛋,这十万大军必须捏在自己手里。
不过与单若泱不得不暗地里偷摸行事不同,武安侯府却可以利用“狗腿子”的身份将算盘放到明面上来打,借着周景帝深陷帝位不保的恐惧,以护驾之名光明正大地谋夺王子腾的兵权、调遣驻军回京。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优势确实叫人眼红得很。
老武安侯那个老匹夫也着实将周景帝这个人给吃得透透的。
果不其然,周景帝根本不曾多做犹豫便点了头,却还是自作聪明地补了一句,“先向朕证明你的忠心!”
“是,微臣这就去办。”武安侯踌躇满志地走了。
周景帝亦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得很。
却哪里能想得到,武安侯府压根儿就不在意什么从龙之功,而是早已对着他的龙椅垂涎三尺了呢。
当天夜里牢中便传出消息——六皇子突发心疾死了。
“好好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怎么就突然心疾死了呢?这也太蹊跷了。”萧南妤有些不敢置信地小声道:“该不会是那位终于忍不住对着亲儿子下杀手了吧?或许六皇子仅仅只是个开始?”
应当不能吧,那不是嫌自己的处境还不够危险,存心找死吗?
单若泱这般想着,可转念一想那死昏君如今的精神状况,她却又不敢那么肯定了。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干不出将儿子全杀光光这种事,可问题是,周景帝显然不是个正常人,谁也预料不到他究竟还能干出多离谱的事来。
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还真不好说了。”
显然,有这种怀疑的绝非一个两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周景帝下的黑手。
没过几天,王子腾“病死”,武安侯接任京营节度使一职却瞬间盖过了六皇子暴毙一事。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皇上担心害怕极了。
便是平民百姓,此时此刻也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情绪来,最直观的表现就在于——青天白日的,京城的大街小巷行人明显都变少了许多,全然不似往日繁华喧闹。
而相较于其他人莫名的紧张恐慌,单若泱这边却是真真头皮都要炸裂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南妤亦头一回感觉到了头疼,“难不成还能将准备送给王子腾的大礼反手送给武安侯?怎么想也不现实。况且皇上才任命武安侯为京营节度使,转头人就死了,这便是瞎子也该看出问题来了。”
好半晌也没听见回话,萧南妤转头一瞧才发现她似乎正陷入某种思绪不可自拔,便也就闭上嘴不去打扰她,兀自在旁思考对策。
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不对。”
同样沉浸思绪中的萧南妤猛然惊了一下,抬头看向她,“什么不对?”
“这件事儿不对劲。”单若泱皱着眉,道:“我忘记与你说了,单子润死的那天我收到消息,说武安侯进宫面过圣。”
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眼下这两桩事前后脚发生,联系在一块儿却总觉得很是古怪。
“武安侯上午进宫,晚上单子润就死了,而后才不过两天王子腾又暴毙,将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让给了他……最重要的是,当日皇上并未召见武安侯,甚至就在武安侯入宫前皇上才从梦魇之中惊醒过来罢了。”
“是武安侯主动进宫求见的?”萧南妤迟疑道:“公主的意思是怀疑,诛杀六皇子谋夺京营节度使一职是武安侯主动提出来的?不对,武安侯先前还跟六皇子眉来眼去的……”
话到这儿,萧南妤的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武安侯的目标是京营节度使,杀六皇子是皇上的主意?若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得通了。因六皇子的缘故,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将京营节度使这样重要的位子交给他,除非六皇子死了!”
“这样解释的确能够解释得通,但问题又来了。”单若泱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不解道:“武安侯先前支持单子润是事实,缘何如今却为了一个京营节度使的位子宁可杀了六皇子撇清关系?是私下另有主子,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另有主子这一点不太像,单子玦和单子铭那里的消息瞒不过她,但迄今为止她却从未发觉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不是这两个那又还能是谁?底下年纪更小毛都还未长成的皇子?
虽不像对待那三个年长的一般严密盯梢,但底下的小皇子她也未曾真正全都抛开一边了,多多少少总是有些关注的。
毕竟一个个都还住在宫里呢,可不巧,在大笔银子开道之下,皇宫里几乎各个角落都有她的眼线,俨然已经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很难有什么消息能完全逃过她的耳目。
尤其是皇子们身边更是防范的重中之重,她不太相信武安侯能够完美避开她的钉子与哪个小皇子私下里勾勾缠缠。
还是说,武安侯一脉从始至终都是周景帝最坚定最忠诚的狗腿子?
这也不对。
若事实真相是这样的话,那当初她提及武安侯投靠单子润时,周景帝就不该是那种反应了,更不可能会同意她的提议——让单子玦迎娶王子腾的女儿以求平衡。
所以说,武安侯绝不是一直忠诚于周景帝的。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又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令武安侯如此觊觎京营节度使这个位子?
“我想要这个位子是为了那个位子,武安侯想要……”原本不过喃喃自语企图拆解难题的单若泱突然就顿住了,脑海中忽的生起一个几位荒诞的念头。
可有个卷毛说得好啊——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剩下那个再如何不可思议也一定就是真相。
萧南妤显然也领悟到了她这话的含义,顿时吃惊地张开了嘴,眼珠子瞪得都叫人担心会掉下来。
“这样太过虚妄离奇了。”
没往那方面想便也罢了,可一旦生起这个念头,却越想越像是这么回事儿。
“本宫一个女儿身都敢想,手握重兵的侯爷为何不敢?古往今来朝廷重臣谋朝篡位的例子可并不少见。”单若泱的脸色极差,从前想不通的事似乎也终于被打通了。
“你还记得先前曝光武安侯吃空饷那件事吗?当时我就十分想不通,武安侯府作为大周朝首屈一指的勋贵、又深得皇上信重,怎么也不可能缺了银子花,如何就犯得上要冒那个风险了?”
“以他手底下那些将士的饷银来算,普通的兵卒每月是三两银,十万大军一年便足有三百六十万两,而他一吃便足足十几年,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数目?”
两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没咬着自个儿的舌头。
单若泱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道:“这个数目都足够他们全家子孙后代挥霍好几辈子了,当真至于要冒这风险去捞银子吗?除非……”
“除非他们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巨大开支,令他们不得不这样冒险!”萧南妤接口道。
二人面面相觑,极度难看的脸色显而易见的表面,她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私兵!武安侯府一定是偷偷养了私兵!”单若泱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难不成他们是做了两手准备?拿下京营节度使的十万大军,还有明面上的二十万,倘若这还逼宫不成也还有后手……”
思及此,她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扬声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