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 三合一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朕才是天下万民之主,龙椅是朕的,滚下去!”

“不……你们不能杀朕……朕是天子,是上天庇佑之人,你们会遭天谴的!”

“滚开!救驾!来人救驾!”

“皇上!”眼看那位又陷入了梦魇,丁有福只得跪在床边用力摇晃了几下,焦急喊道:“皇上快醒醒,快醒醒啊!”

周景帝猛然睁开了双眼死死盯着他。

也不知是不曾休息好还是怎么的,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乍然这么一瞪眼还怪吓人。

丁有福的心都稍稍咯噔了一下,哆嗦着嘴唇磕巴道:“皇上恕罪,奴才看您又梦魇了,怎么叫也叫不醒,故而才斗胆冒犯龙体。”

这话叫周景帝又一次回忆起了方才的梦境,一时脸色难看至极。

这几日总也睡不安稳,一闭眼要么是被那几个逆子从龙椅上踹了下去无情杀害,要么是被将士们冲进皇宫乱刀砍成肉泥。

甚至还有百姓揭竿而起一路杀进皇宫将他抓起来,凌迟处死、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总之各色惨烈的死法都经历了个遍,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觉得这一定是老天给他的警示,他现在一定危险极了。

“那些逆子是否还关在牢里?可有任何异常?”

“皇上放心,都按着您的吩咐里三层外三层严密把守着呢,便是连只苍蝇都绝对飞不出去,只是……”丁有福迟疑了一瞬,小心翼翼道:“有些皇子的年纪娇小、身子骨儿脆弱,关在那种地方难免有了些病症。”

当日他亲口吩咐的是全部皇子,于是真就一个没落下,年龄最小的才七八岁罢了。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孩子,惊吓之余这么一折腾哪里还能受得了,已是有好几个烧得浑浑噩噩不省人事。

然而周景帝听罢此言却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反倒满眼狠厉,“都是些不忠不孝的逆子罢了,生死有命,不必管他们!”

丁有福的心都凉了半截儿,莫名心生惧意。

这时,殿外传来小太监焦急的声音,“皇后娘娘派人来报,诸位皇子们的母妃都闹着要上吊要绝食呢!”

当时被那些嫔妃哭得心烦,周景帝索性就叫禁卫军将孩子娘也全都软禁在了各自的寝宫里,可身为人母的哪里又能这样轻易放弃呢,一天天想方设法闹腾个没完。

周景帝已经彻底丧失了耐心,闻言怒道:“哪个想死就叫她去死,谁也不准拦着!告诉她们,再敢闹腾朕便将她们的好儿子全都杀了!”

门外瞬间就没了声儿。

丁有福原还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威胁威胁那些女人罢了,却谁想自己差点被他接下来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你说,朕若是将他们都给杀了是不是就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了?没有了皇子,那些混账东西还如何叫朕退位让贤?”

“皇上?”看着他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丁有福简直都要吓疯了,慌忙跪下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啊!您若真那样干了,那就该被扣上‘暴君’的帽子了,到时候定会有人造反的!不说其他,至少前朝余孽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啊!”

“你说的倒也是。”周景帝颇为不甘心,皱着眉头道:“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来推翻朕?笑话!”

恰在这时,“启禀皇上,武安侯求见。”

周景帝仍旧瘫在床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直接叫了声“进”,丝毫没有顾及形象的想法了。

进来一见他这模样,武安侯立时流露出满脸的关怀担忧,“皇上夜里可是又不曾歇息好?”

“刀都架在朕的脖子上了,朕如何能够睡得安慰。”周景帝自嘲地笑了笑,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明黄色的帷幔,亦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武安侯的目光微微闪烁,轻声道:“微臣知晓皇上在担心什么,微臣倒是有个主意……”

周景帝瞬间就精神一振,阴沉沉如同一潭死水的目光转向他,“速速道来!”

然而武安侯却没急着说话,看了眼屋内的丁有福等人。

“都退下。”

随着帝王一声令下,一众奴才立即躬身退出,偌大的寝殿内只留下这君臣二人。

这时,武安侯方才开了金口,“摆在皇上面前最先要处理的问题其实就是王子腾和七皇子,旁的人再怎么蹦跶得厉害也顶多只能嘴上说说,搁旁边胡乱跳脚罢了,但这两个却不同,他们是当真有那实力反。”

“王子腾手里掌控着京城一带的十万大军,一旦他们真要反,立即便能杀入皇宫,微臣等人便是想要调遣大军来救驾只怕也来不及了。”

周景帝顿时打了个寒颤,满脸惊恐。

看到这一幕,武安侯的心里暗暗鄙夷不已,面无表情接着说道:“七皇子终究是皇上亲生的儿子,没有一个切实的要命罪名不便处死,否则必定招来话柄平白给皇上增添烦恼。既是如此,皇上不如折断了他的羽翼罢了。”

“说一千道一万,有威胁的不是七皇子,而是手握大军的王子腾,只要将王子腾处理了,七皇子便再不成气候。届时皇上大可以叫自己的心腹接替王子腾掌控那十万大军,安全方面便也多了一层保障。”

周景帝浑浊的双眼随着他的话愈发亮了起来,显然是心动极了。

可转念,他却又陷入了迟疑。

心腹……如今还有谁是他能信得过的心腹呢?

满朝文武,无论看谁他都觉得对方怀揣不臣之心,尤其是那些武将,看他的眼神真真就跟那刀子似的。

他深信不疑,一旦有机会那些武将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戳个千疮百孔!

他们都恨他!

恨死了他!

想到这儿,周景帝抑制不住的心惊胆寒起来,看向面前的“老相识”,略微安了安神。

若要说信任,眼下他最信任的便是武安侯一脉,毕竟在他上位之前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这么多年来合谋干了多少事儿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彼此都十分清楚对方背地里的龌龊行径,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加亲近、了解彼此。

武安侯府如今的地位荣耀权势也通通都是他给的,合该是他最忠诚的一条狗。

就在周景帝要开口命他出马之时,突然间却又想到了另一桩事,顿时心头一突,看着武安侯的眼神也沾染上了丝丝怀疑。

“朕听说你们投靠了老六?你这会儿蛊惑着朕诛杀王子腾,该不会是趁机想要为老六铲除异己吧?王子腾一死,你们最大的威胁便没了,甚至若你们掌控了王子腾的十万大军……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拥着老六杀进皇宫篡位了?”

武安侯猛然抬起头来,一脸惊愕,“皇上怎会这样想?”顿了顿,面色略显几分羞愤地说道:“事到如今微臣便实话实说罢,微臣之所以会跟六皇子眉来眼去,其实也是逼不得已啊。”

“皇上有所不知,六皇子的手段实在太过阴险下作,当初几次三番拉拢微臣不成,竟是一转头将小算盘打到了微臣的儿子身上去……那日恒儿实在推辞不过,只得前往六皇子府上赴宴,谁知酒过三巡就迷糊了,等着第二天一早睁眼才发现旁边睡着的女人竟是六皇子的侍妾。”

“六皇子押着恒儿到微臣府上可是好一通威风,直言倘若不乖乖听话他便要追究恒儿的这档子破事儿。虽说以皇上对微臣家里的宠信,便是捅了出来也不至于真能治了恒儿的罪名,可真要闹开了,恒儿的名声也就该彻底毁了。”

话到此处,武安侯已是红了眼眶,哽咽道:“恒儿才不过十五岁,还尚未娶妻,又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将来是要走文官的路子的……皇上您也知晓,那些个读书人最是在意这‘名声’二字,一旦叫恒儿沾染上这样一桩糟心事儿,将来可就甭想在文人当中立足了。”

“是以微臣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选择暂且与六皇子虚与委蛇,一来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想要保全恒儿的名声,二来也是想着或许可以在适当的时候给皇上传传消息,却从始至终都绝不曾真心想要帮他啊!”

“姑且不说微臣如何,家里那位老爷子的性情皇上您还不知晓吗?六皇子能干出这样的事儿,老爷子恨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真心相助?不过是等着适当的时机将他打入地狱罢了。”

“果真如此?”周景帝将信将疑,眼珠子一转,冷冷道:“朕没法子再像从前那般信任武安侯府,除非……你证明给朕看。”

如何才能证明他所言非虚?

武安侯愣了一会儿,凭着多年以来跟这人“合作”的经验,渐渐似乎也揣摩出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他下手处理了六皇子?

一来证明自家的确没想着拥立单子润。

二来对于眼下正烦皇子烦得要死的周景帝来说,能死一个成年的皇子也总是好的。

三来还可以顺手抓着他们家的一个把柄,可保其高枕无忧放心信任。

他倒是不怕这什么所谓的把柄,只不过,“眼下这种时候若皇子突然暴毙只怕会再次引起旁人对皇上的非议啊。”

周景帝微微撩了撩眼皮子,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皇子向来娇生惯养的,在牢里病死了与朕何干?又不是全都死了,只死这么一个还能怀疑到朕的身上来?”

想怀疑就怀疑去罢,反正他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还在乎多一点流言蜚语?

方才武安侯的话也算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整日怕这个怕那个是没有用的,抓紧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他便愈发迫不及待想要将武安侯府拿捏在手心里,语气之中透着明晃晃的威胁,“怎么?你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