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也没多嘴什么,只当不知,坐下就开始自己的分内工作。
哪想好端端的突然就被周景帝给制止了,“别念了。”
抬起头来就看见他一脸暴躁不耐。
“一会儿你悄悄带些折子回去,叫林如海处理,你执笔。”
“父皇?”单若泱大惊。
然而周景帝却淡定得很,“林如海的才学朕是信得过的,处理一般事务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真遇到那等不敢轻易做主的大事再来问朕。”
顿了顿,又似感叹似威胁地说道:“你是朕最宠信的女儿,可千万别叫朕失望。”
单若泱是当真万万没想到的。
这人宁可叫女儿女婿来帮忙处理也坚决不肯给儿子一丝一毫的机会,可见其将屁股底下那张椅子看得有多重要,“权利”二字简直就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怎么?你不愿意?”
“儿臣不敢。”
虽说出人预料,不过也并不算多出格,顶多就是那些皇子知晓了怕是要闹腾。
防儿子防到这个地步也是千古难寻的,但凡有心的皇子都少不了要开始琢磨琢磨想法子为自己打算起来了。
夜里回到公主府,看见那一摞折子的林如海也是傻了眼。
待得知事情经过之后,素日口才了得的林大人竟也失语好半晌。
真就好生体验了一回何为“无言以对”。
于是乎,还在蜜月期的新婚夫妻只得被迫放弃这大好的时光,愣是在书房呆到了半夜。
往常面对周景帝时,纵然时常有许多好奇不解的地方她却也从不敢多问,如今对象换成她的驸马自然就不一样了,有什么问题只管张口就问,而林如海也会很仔细的一一解答。
一个聪慧好学,一个满腹经纶。
明明是在处理政事,可新婚两口子却也愣是从其中找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乐趣,一时之间竟谁也未曾察觉到哪里仿佛有什么不对。
如此一来积压多日的奏折总算是快速减少了,其他人暂时还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倒也还算风平浪静,也未曾有大臣再来找事。
对此,周景帝是当真狠狠松了一口气,愈发急着想要养好身子。
半个月之后,中原地区的雪灾如期而至。
因着事先早已有准备,损失纵然不可避免,相对来说却也好得太多太多了,完全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最关键的是,因官府准备充分,雪灾发生之后一切都安排、控制得井然有序,百姓们根本就没机会乱起来,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再有梦境中“人相食”的惨剧出现。
这下子大伙儿是真服了,打心底服了。
地龙翻身那回尚且还有少数人心中存疑,总觉得事情实在太过离谱,暗地里甚至还有不少阴谋论,可这次的雪灾事件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们的脸上。
这位三公主当真是神了。
就如同燎原之火般,三公主的威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席卷五湖四海,一时间又不知多出来多少神牌。
连其他地方都已如此狂热,京城内的氛围就更别提了。
公主府的门房处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各色拜帖、请柬是其一,更多的却还是一些看似不值钱的瓜果蔬菜——都是京城里的百姓送来的“供奉”。
乍然听闻此事时单若泱都惊呆了,然而再三劝阻却都无济于事,百姓们还是照常“供奉”。
只口口声声说“都是自家种的,不值当什么”,再要推辞,人家索性放下就跑,亲兵在后头撵都撵不上。
无法,便也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公主府自此再也不曾去外头采买过瓜果蔬菜,每天清早一开门就有一堆放着呢,全都是当天新鲜采摘下来的。
若说百姓们的热情总叫单若泱感到受之有愧,那大臣们的“善意”就着实正中下怀了。
“丞相牵头,大清早就率领众大臣为公主请封去了。”
公主还能再怎么封?无非就是长公主了。
单若泱眼睛一亮,忙追问,“那父皇怎么说的?”
“再过一会儿天使应当就要到门口了,公主且更衣静候即可。”说着,林如海便扬声吩咐奴才准备香案去了。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册封圣旨便如约来到了公主府——册封三公主为长公主,封号“护国”。
“这个封号也是大臣们商议拟定的,公主当之无愧。”林如海认真地说道。
原本不过是个兄弟姐妹都能随意踩一脚的小可怜,如今却一跃成为了最尊贵的那一个。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彼时,皇后心情复杂地叹息一声,“你们这些做皇子的谁也没能捞着个爵位,竟叫她区区一个公主抢了先去。”
正因为是公主才能有今日呢,换作是个皇子试试?早该连命都交代了。
对自家那位父皇了解颇深的单子玦不由得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对了,先前本宫叫你跟她说说,找个机会跟皇上提一提你与丞相千金的事儿……至今也未听见个什么动静,究竟是你不曾说还是她那边回绝了?”
“母后恕罪,是儿臣自作主张不曾与姐姐提起。”
“为何不提?”皇后不悦地皱起了眉,“这事儿事关咱们母子二人的前程,你怎能自作主张?”
单子玦恭谨地低垂着头,状似胆怯,实则那一对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个母后自个儿不太聪明,便拿其他人也都当傻子似的。
倒也知晓这桩婚事关乎着前程,却为何她不开口提,反倒要绕个圈子叫姐姐去提?
摆明是知晓这事儿犯忌讳,容易招惹父皇的怒火罢了。
她想得倒是很美,可他又怎会让姐姐去触这个霉头呢?
就这么耗着吧,反正他也不急。
皇后不太瞧得上他这副“胆怯”的模样,不过这却也正是她所看重的——好拿捏。
“本宫知晓你与她亲近,不过你也实在想得太多了,你父皇对她看重得很,怎会降罪于她?如今她又被册封为长公主……素来可是只有中宫嫡女才有的待遇。”话到最后,皇后已是压抑不住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她虽没有亲生女儿,但单若泱的晋封却仍叫她产生了一种“鸠占鹊巢”的恼恨。
“皇上为她破例至此,足以见得她的地位如何,但凡她肯为你费些心思,皇上那头想必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总归是要比咱们母子两个亲自出马容易得多。”
话里话外透着股挑拨的意味。
单子玦的眼神愈发冰冷了,嘴上却道:“母后所言甚是,只是眼下父皇龙体抱恙,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恐怕并非是什么绝佳的时机,儿臣以为不若再等等,以免弄巧成拙。”
“这……”皇后迟疑了,沉思片刻后不得不赞同他的说法。
人选再怎么合适,也架不住时机不恰当啊,搞不好还真有偷鸡不成的风险。
“也罢,那就等皇上的身子好些再提,不过你找个机会先去跟你三姐姐通个气儿,看她是怎么说的。”
“是。”
却谁也不曾注意到,进来添茶水的小宫女目光微微闪烁,退出之后寻个机会便悄然失去了踪迹。
“皇后想叫老七娶丞相千金?”单子鸿一脸震惊,眉眼之间难掩焦灼之色,“虽说有些痴心妄想,可单若泱与老七是打小的情分,倘若她帮忙在父皇跟前周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届时老七岂不等同于坐拥半数朝堂?”
“话虽如此没错,不过这一切都得有个前提——他们得能瞒住消息悄悄办成了。”李贵妃不屑地“嗤”了一声,“如今既是叫咱们知晓了,那他们就做春秋大梦去罢。”
话落,不免又觉得甚是惋惜,“当年丞相的长女出嫁时你还小,好不容易小女儿到了年纪,你却早已娶妻多年,真真是错过了。”
不是没想过使点什么肮脏手段强行促成,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过就作罢了。
一则如今这个儿媳实在是不太好处理。
二则丞相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便是当真一着不慎落在坑里……人家也未必真就打落牙和血往肚子里吞了,指不定结亲不成反结仇。
风险实在太大,不值当。
“我儿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
“母妃可是有好法子了?”
李贵妃阴沉着脸,思索片刻后便笑了起来,“丞相千金是块香饽饽,便是坏了老七的好事也必定还有其他惦记的,不如索性釜底抽薪。”
于这些个皇子来说,无论哪个得到了丞相的助力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既是如此,那本宫便赏她一个更好的前程。”
比跟了皇子还要更好的前程还能是什么?
单子鸿愕然,“母妃是想将丞相千金弄进宫里做嫔妃?”
“想必你父皇亦乐意之至。”
下定决心之后,李贵妃是片刻也不耽搁,当即着手就安排了下去。
当然了,敢算计丞相千金是一回事,叫她亲自冒头出去却断然没可能。
等单若泱再次进宫取折子时,恰逢周景帝正犹豫不决。
“丞相家的姑娘到底不比其他,朕得给个什么位份才算合适?妃?还是贵妃?”
丁有福哪里敢插手这种事儿,只低垂着头笑呵呵地说了句,“皇上自个儿琢磨着就是,奴才哪里懂这些啊。”
“父皇这是何意?您竟要将丞相家的千金纳进后宫?”单若泱惊呆了,“人家千金才多大啊?”
虽然她不认识那位姑娘,但既然是能跟七弟婚配的,年龄必然也就是十五六岁上下,还是个青葱水嫩的小女孩儿呢。
再瞧瞧眼前这位——皮肤松垮一脸褶子,眼眶乌青目光浑浊,俨然就是个糟老头子,还是个纵欲过度的糟老头子。
合着还想玩儿什么爷孙恋?怎么敢想的?
再者说,那可是丞相家的千金,还是个妥妥的老来女,满京城谁人不知那小女儿是丞相的心头肉啊?
周景帝这样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也敢惦记人家的掌上明珠,真是不怕丞相造反?
不至于蠢到这地步吧?
周景帝的确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只奈何他的脑海中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无他,谁让他是天子呢?从来就没有自己会被人嫌弃这个概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