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个别人,还有可能是从哪儿打听来的小道儿消息,特意巴巴地赶来奉承钻营,可眼下外头的富商却足有十几二十个。
这就古怪极了。
这些人倒也不吵不闹腾,甚至一个个的都还老老实实排着队给门口的奴才陪笑脸,态度十分恭敬,只那笃定的态度、含含糊糊暧昧不清的言语却叫人实在浑身发毛。
单若泱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些人,看看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玉儿先去屏风后头坐会儿罢。”
小姑娘乖乖去了,茶水和糕点也紧随其后另送进去一份,又特意拿了几本书来给她打发时间用。
原以为是什么,谁想拿起来一看却发现竟是话本,且还都是类似于《西厢记》的那种话本。
翻开瞧了那么两眼,林黛玉的脸就一下子红透了,像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似的丢开了去。
对着雪雁小声责备,“这都是哪里来的?自个儿平日里私下躲着悄悄看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拿出来给我……万一叫公主瞧见污了人家的眼,仔细大嘴巴赏你。”
雪雁忙喊冤,“姑娘误会了,这些都是方才风铃姐姐拿来的,说是公主交代了,叫姑娘好好看看。”
“你莫不是在哄我?”林黛玉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她本也不是那墨守成规之人,往常宝玉偶尔拿来一些话本子,她便与他一起躲着悄悄看,什么《西厢记》《牡丹亭》早都看过了。
但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样的话本子上不得台面,便是宝玉那样的男儿要看,都还只能背着人偷摸着,但凡叫政老爷知晓必定能打断他的腿。
而正经人家的闺秀更是不该看的,倘若看了叫人知晓了,那名声可就该坏透了。
是以她和宝玉从来也不敢张扬,只两人偷偷看个乐罢了。
打死她也万万预想不到,三公主竟会如此光明正大的直接扔过来一摞叫她看。
一时黛眉微蹙,心中惊疑不定。
她倒不是担心三公主要故意害她,却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为何。
或许到底是自个儿心虚,这会儿她忍不住就怀疑三公主是不是知道她与宝玉私底下偷偷看这些东西了,这是有意在点她呢。
若当真如此,三公主会不会认为她是个不检点的姑娘?
想到这儿,林黛玉就不由得眼眶一红,满心惶惶。
“姑娘别多虑。”雪雁轻声安抚道:“风铃姐姐说了,公主自个儿平日也会看看这些话本子呢,并不觉得有何问题,不过都是些故事罢了,脏的从来只有人心。”
“公主叫看这些书也不全是给姑娘打发时间用的,公主说了,待下回再见可是要亲自考考姑娘的。”
“考我?”林黛玉好奇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也想不通用意。
这些话本子有何内容值当学习的吗?难道是要考里头出现的一些诗词歌赋?
那十有八/九也都是些风月相关,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应当不至于考这个。
任凭小脑袋瓜怎么暴风运转,林黛玉也还是没能想通其中奥秘,一脸纠结地盯着那一堆话本子瞅了老半天,最终随意抽出来其中一本。
“余下的你仔细收好,带回家就放进我的房里小心藏好,别叫旁人看见了。”
正在小姑娘红着脸蛋儿做贼似的捧着话本子看时,屏风外却又是另一番奇景。
茶馆包间到底没那么大的地方,单若泱也不耐烦乌泱泱一堆人嘈杂,便只叫进来几个人了解情况罢了。
都是京城富商之中的佼佼者,算是外头那些人当中的领头羊,甭管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也勉强能作为代表。
几人弓着腰进门,低眉顺眼的也不敢乱瞟,直到行过礼被叫起身赐座后,才总算是有机会见识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三公主的庐山真面目。
刹那间,无不惊叹。
按说这些人家底又十分丰厚,又惯常走南闯北的,多年来所见识过的美人数都数不过来了。
什么环肥燕瘦什么沉鱼落雁,什么江南美人北方美人乃至西域美人……可以说能见识到的都见识过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这位三公主,却还是瞬间都变成了那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也就是还残存那么一丝理智,知晓这是公主殿下,不能放肆乱瞧。
“本宫与各位素不相识,不知各位今日一同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又究竟是打哪儿知晓了本宫的踪迹?”单若泱开门见山问道。
哪知那几日一听她这话却反倒面露迟疑不解了,相互左右瞧了瞧,具是一脸不确定。
“殿下容禀,草民向维,乃京城商会会长。”
说话的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在座几人也的确隐隐以他为尊的架势。
单若泱看着他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向维犹豫了一下,突然掏出来一只小巧的锦盒,“临时才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给殿下请安,准备略显仓促,还望殿下勿怪。草民已吩咐家中精心备下厚礼,稍慢一步便送来。”
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在说,是有人特意放出消息让他们来“请安”的?
单若泱正寻思着呢,就看见其他几个人也紧随其后,纷纷送上小礼物。
一溜儿数只精美的锦盒放在眼前,看得单若泱都沉默了。
出于好奇,她叫人打开锦盒瞧了一眼。
结果竟发现这些盒子里头无一例外装的全都是银票,满满当当的盒子一打开几乎都要冒出来了,可见数额之丰厚。
听这些人的意思,这都还仅仅只是匆忙之下准备的见面礼,是前菜,正儿八经的厚礼还在后头路上呢。
该说不说,还得是京城的富商,这随随便便一出手就知家境不俗啊。
这回单若泱是真摸不着头脑了,眼看面前之人明显带着试探不确定的神色,心下狐疑更甚。
叫人将盒子全都盖上,而后原封不动推了回去,“本宫出宫不过是闲逛罢了,从未声张过,更不曾说要叫哪个来请安,礼物就更不必了。你们究竟是打哪儿得知的消息,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消息,仔细说来与本宫听听看。”
几人明显很是惊诧,仔细观察确认她是认真的,并非什么装模作样故作矜持,顿时那脸色就凝重起来。
“殿下恕罪,都是草民疏忽大意被歹人蒙蔽……”向维丝毫不敢有所隐瞒,快速将事情原委简洁明了地陈述了一遍。
却原来也就是前几日那会儿,就隐隐约约总有人在他耳边说什么国库空虚、三公主的公主府建不成了。
起初他也并未很在意,只当是寻常闲话随意听了一耳朵,可后来与其他几位富商小聚时无意间聊起这事儿,却发现大伙儿竟都被人念叨了一耳朵。
若仅仅如此倒也还不算什么,向来有点什么小道儿消息在坊间都能传得飞快,更何况这事儿还涉及到三公主——先前预知地龙翻身、菩萨转世这桩事儿的热度还未下去多少呢。
可问题就在于,小心打探过后却发现这消息并未在城内传开,真正有所耳闻的那一部分,打眼看去一圈儿数下来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那家财万贯的富商。
能将生意做到这么大的就不可能有什么蠢人,一个个都可谓是那满肚子心眼儿的人精了。
凑到一处这么一合计,就隐约有了些猜测——估摸着十有八/九是那位殿下在给他们暗示呢。
琢磨出这么个味儿来,自然是无不动心。
素来士农工商阶级分明,并非轻易能越过去的,他们这些人手里有花不完的银子又如何?真有点什么事儿却还是顶不过那些权贵的一句话。
为了攀附一些官员权贵给自个儿谋个靠山,每年都不知撒出去多少金银珠宝呢,可有些人却还不是撒点钱财就能攀得上的。
眼下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谁能不心动?
那可是三公主!
是那个本事莫测疑似神仙大能转世的三公主!
不就是想要一座公主府吗?那可太容易不过了。
一座公主府斥资巨大是不假,可那百来万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并不算太多,寻常他们自个儿盖个什么园子可能都比这花费还大呢。
更何况这么些个人平摊一下那就更不值一提了,凑起来便是想盖个价值数百万两的公主府也不过小事一桩。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他们来说那就压根儿不算个问题。
大伙儿意思都一样,没哪个反对,唯一愁的不过是如何将这银子送进三公主手里罢了。
为此甚至还有人想到了林家。
三公主住在深宫轻易接触不到,那林大人作为未婚夫不是可以帮忙吗?
只可惜那位林大人太低调,又因才升官做了吏部尚书,如今想要巴结的人海了去了,每天门房那边的篓子里拜帖都是成堆的,他们这种身份递过去的拜帖直接就被淹没在里头无人问津了。
谁曾想还没等他们愁几日的功夫,今儿冷不丁就听说三公主出宫了,叫他们前往请安。
往哪儿去请安是不曾说明,但这却也难不倒有心人,毕竟家世人脉都摆在这儿呢,四处打听一下也就摸着了。
富商们心里都还美滋滋的,只以为今儿指明的这场“请安”已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忙不迭捧着银票颠儿颠儿的就来了。
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闹半天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别说攀附三公主了,别将人得罪了都算是万幸。
向维这会儿早就气死了,心里翻来覆去将那歹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面上却是一片诚惶诚恐,不断苦哈哈地赔罪。
总算是弄清了前因后果,可单若泱这会儿却反倒更加迷惑不解了。
这应当不能给她带来什么麻烦吧?
毕竟她又不是官员,受贿这种事儿还轮不着她,真收了这些“孝敬”也无需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代价,顶多借个名给他们充个保护伞角色,免得遭受那些权贵子弟的欺压罢了。
要说这些富商敢打着她的名号去干点什么混账事?那就更不可能了,借他们百八十个胆子也不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所以说,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在背后暗搓搓给她找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