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一愣。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怎样解决。
系统在来的路上问过他这个问题,他那时一咬牙狠了心说大不了在小世界里不要脸了。
可真对上骆俞,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想着,红意顺着脖颈往上攀爬,在面颊同耳根处蔓开了。
“我不知道。”
他回答得很诚实。
是个乖孩子。
骆俞看他一眼,拿出手机给助理下了吩咐,让他现在送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过来,还有几套衣服。
江昭松了口气。
他莫名觉得骆俞在对上他时很好说话。
他心头生出了点古怪。
这本书的几个重要角色在他这里好像反过来了。
原文描写的是人鬼情未了和三观端正的主角复仇逆袭,同时智斗反派。
到他这,却变成了反派是好人,另外两个……
江昭咬了下唇。
“——去洗澡。”骆俞勒令道,他分明是坐着的,但江昭仍然生出了一股他是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错觉。
他小声道:“我没有睡衣。”
“在你的衣服送来之前,先穿我的。”
骆俞看着他,目光平淡得教江昭几乎以为他们之间没有断腿的仇恨。
江昭垂头,纠结极了。
他不知道他有没有恋人,要是他在现实世界有恋人,却在小世界和其他人暧昧,那等他回去现实世界时,他应当怎么解释?
说他逼不得已,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可这些全部是借口。
“江昭,我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一道凌厉的目光朝着他投过来,裹挟着刀刃般的冰冷锋利。
江昭攥紧了手,“浴室在哪儿?”
骆俞摆弄着轮椅的操纵杆,带着他停在了一扇门前。
江昭伸手将那扇门推开了,可里头却不是浴室的设计,而是一间宽大的主卧室,处处痕迹都彰显着这里有人居住的事实。
——这是骆俞的房间。
江昭迈进去的脚步一顿。
“浴室在那扇门后。”骆俞为他指了一个地方,“衣服我会给你送来。浴室里的东西你都可以用,干净的毛巾在洗手台的柜子上面。”
膝盖窝有什么东西顶了上来,很轻的力道,江昭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若是不进去,便只能后退。
一旦后退,那便是会出现在餐厅时出现的场景。
江昭不想旧事重现,硬着头皮朝浴室走去。
进去后他下意识想将关上浴室门,手还未伸出去便被另一只手攥住了。
他回头。
骆俞冰冷的目光同他对视。
江昭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可……
他刚才瞥到了浴室的全貌,这里没有浴缸,只有嵌入天花板的花洒,而将花洒围起来的俨然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还是那种上下透明,只有中间是模糊的玻璃壁。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不关门,骆俞只要走到浴室外面,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江昭在动脑子的事上有些迟钝,可在感情方面却不是个傻子。
两人对视,他率先败下阵来,被攥在空中的手也收了回来。
“骆俞,我洗澡的时候可以、可以……我不习惯被人看着……求你了……”
声若蚊吟。
他压根不知道,他这副模样只会让人愈发想要欺负他。
最好是用细长的链条将他的手脚束缚住,教他连日常活动也只能是被抱在怀里进行的,想折断他的翅膀,把他困在怀中,好教他这辈子……
再也见不了其他人。
“骆俞……求你了……”
江昭羞得脖颈通红,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蔓开了浅淡的红痕,好像骆俞如果不答应他,他便只能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对面这匹狼看见他究竟有多肥美。
他生怕这头狼知道他有多肥美后改变想法,将他拆吃入腹。
骆俞的目光一寸寸扫过他身上的皮肉,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而后他道:“我只在门口。”
江昭松了口气,这番话的意思是,他只会在门口等着,不会转过头来看。
骆俞背过了身,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随后是赤脚踩在冰凉地板的声音。
他听见了刻意收敛的呼吸,那只蠢兔子满以为藏得很好,却仍然被他听见了。
玻璃门打开又关上,那股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便消失了。
过了大约几秒,他身后骤然传来哗啦水声,这声音很大,足以掩盖其他所有微不足道的声音。
贴着裤子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助理发来的消息。
【骆先生,东西我买来了,给您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骆俞身边的人悉数知道,来他家里只能待在客厅,送过来的东西也只能放在客厅。
要是有人未经他的允许擅自进了其他的房间,可就不只是开除这么简单的事了。
他出了房间,将客厅的洗漱用品拿了进来,衣服随手丢进不显眼的柜子里。
他忽然改主意了。
让江昭一直穿他的衣服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及此,他在衣柜中拿了一件熨烫整齐的衬衣和西服裤,放在了浴室门口的编织篮中。
江昭已经洗好澡了,用一块雪白的浴巾裹住了下半身,正用一块淡蓝色的毛巾擦拭湿润的黑发,巴掌大的面部被水汽沾染得足够湿润,愈发显得瓷白如雪。
几缕湿透的黑发施施然垂落下来,扫在他的眉尾,有些痒痒的。
“骆俞,我的衣服送到了吗?”
“服装店关门了。”
江昭动作一顿。
一道冰冷的、不容忽视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在他身体各处游走着,从头发丝到脚尖悉数没有放过。
他这才记起,门口的骆俞对他有那么些不健康的想法。
而他现在……不自在和羞赧复又浮出,教他雪白的肌肤沾染上淡淡的粉色,瞧着像是一块诱人的糕点。
“穿我的衣服。”
骆俞看了眼浴室门口的编织篮。
他就在浴室门口,江昭要想够到衣服,便必须从阴影处出来,在他面前弯腰,拿出那套衣服,褪去浴巾……
江昭的喉结滑动了下,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动。
一滴水珠从他的发梢坠落,落到他凸出一截的锁骨上,顺着深陷的锁骨窝缓缓滑落,最终消失在浴巾挽起的腰腹部。
仰仗一副好视力,骆俞在漆黑的环境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脑中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几乎恨不得变成顺着江昭身躯滑落的那滴水珠。
只因这样,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这副美丽的身躯上肆意游走。
骆俞转而又想,何必变成微小的水珠呢?
他现在便可以对青年做出所有想象过无数次的事。
“江昭。”
他的声线中多了几分无言的催促。
江昭控制住往后退的脚步,轻声道:“可以转过去吗?”
“……”
骆俞没有回答,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江昭心头的积压的所有情绪,快在这匹狼的步步紧逼下爆发出来了。
然而没了从系统那儿兑换来的勇气,他在骆俞面前,仍然是那个怂得要命的江昭。
他深吸口气,抱着莫大的决心迈步,朝骆俞走去。
赤脚踩在冰冷的瓷地板上,这脚步声很轻,轻得甚至比不上不知从何处漫开的心跳声,浴室良好的回声效果放大了这些原本微不足道的声音。
江昭停住了。
他低着头,迎着对方的视线伸手,将那套衣服拿了起来。
雪白的浴巾落到了地上。
这是块新的浴巾,一直放在骆俞的柜子里,从未使用过。而现在,它被湿润的水汽微微浸湿。
使用它的人浑身湿透了,因为羞耻泛着微微的淡红,从骆俞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柔顺的黑发和头顶的发旋,他看不见江昭的脸。
江昭蹲在了编织篮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他的衣服。
“只有这件了吗?”
骆俞听见了他的问询声,声线微微发着颤。
“如果我说不是,你能怎么样?”
他很少回答青年口中问出的问题,但现在瞥见青年的表情,忽然便不想让他如意了。
江昭一愣,下意识抬头看过来。
他的眸光是温软的,好像是一汪盛在碗里的温水,却又像是一颗漆黑的宝石般的,教人的木管移上去时便不愿再挪开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宝石呢?
骆俞想,要是能收藏一辈子该多好。
江昭盯着他看了两秒,眼眶里的水光几乎已经完全化开,成了一滴又一滴额泪珠垂下来,顺着他雪白瓷净的面颊滚落下去。
骆俞一愣。
江昭的头又垂了下去,安静地、默不作声地流着泪,一颗又一颗金豆豆滚下来,那些宝石般坠落的眼泪好像落进了骆俞的心里,烫得他灵魂也为之一颤。
骆俞从未见过像江昭这样的人,一言不合便掉金豆豆,好像……
好像是他在欺负人一样。
他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他欺负人欺负得太过了,所以对方才会流泪。
“你……”
江昭低着头没有回应他,兀自默不作声地穿上了那件骆俞穿过的衬衣。
他身量不算矮,但骨架小,再加之这段时间又好好吃饭,体重一直在走下坡路,导致这件骆俞量身定制的衬衣穿在他身上平白大了好几码。
活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带着些微褶皱的衣角垂落下来,堪堪到大腿根,要是再长一些,便可以直接当成短裙装来穿了。
骆俞的裤子对他而言也很大。
西服裤的布料垂坠感十足,套在那双雪白的、如骨瓷娃娃般的双腿上,随着他走路时勾勒出些清浅瘦削的线条来。裤腿被挽起来好长一截,教这件西服裤带上了重量,直直地垂在江昭脚腕处。
换好这套衣服后,江昭不断往外冒的眼泪勉强止住,红着眼眶抬头,悄悄看了眼骆俞。
骆俞一贯没有表情的面色这会儿竟然微微凝重起来。
江昭心里有些紧张。
骆俞是不喜欢他哭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以后少哭些好了。
可是、可是骆俞实在太欺负人了,给他的衣服分明是穿过的……
他甚至能够闻到衣服上骆俞专属的味道。
骆俞身上的气味是股很淡的松木香,江昭对香味不是很懂,并不清楚这是他身上的体香还是喷洒的香水。
总之这股味道很淡,只有凑他很近时才能闻到,而他穿过的衣服因为都是贴身接触,所以会沾染上他的气味是难免的事。
江昭鼻尖轻轻嗅了嗅。
他被骆俞的气味包围了。
这股味道并不难闻,但却让他不自在极了,好像属于他的领地被另一个人蛮不讲理地侵犯。
罪魁祸首不仅闯了进来,还在这块地方留下了他的味道。
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江昭眉尖微蹙了下,走到床边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他今天睡在哪里?
骆俞的住处是一套很大的复式公寓,空房间和客房是肯定会有的。
……但这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对于骆俞来说,这间房子里的其他房间估计都是不能用的,他能选择的,只有睡在骆俞的床上,或者是在他的房间里打地铺。
说实在的,江昭不是很喜欢打地铺。
骆俞的床底是空的,里头什么东西没放,床单在距离地面大约五厘米处悬空。
这点距离对其他人而言必然是没什么的,但他若是打地铺,便很容易能看见床底下,要是夜半醒来不小心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譬如之前一直躺在他床底的黑雾。
黑雾不会攻击他,不代表其他躲在床底的东西会放过他。
江昭攥紧了衬衣边角,望着面前两米宽的大床发怔。
和骆俞睡在一起吗?
他想得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一道气息骤然来到了身后。
直至耳廓触及身后喷洒的热气时,他才骤然一惊,下意识回头——
江昭没能成功回过头,他被身后人压着,径直倒在了面前这张雪白的大床上。
猝不及防被压在了被子上,江昭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挣扎,然而身后的人早一步料到了他的想法,宽大的掌心烙铁般牢牢桎梏住他的手、扭转在了他身后。
这个姿势让他感觉好像被抓到的逃犯般,不自在极了。
“……骆俞?”
江昭闻出了身后人身上的气味,淡淡的松木香,同骆俞那张冷脸很搭。
他的语气是无比震惊的,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站着的,坐在轮椅上的骆俞怎么可能压住他,他的腿又……
江昭恍惚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骆俞的腿是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