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文过饰非

“为人师表,以何表率?其实孟先师已答此题。‘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君子之所以教也。’2”严先生负手道,“严某认为,这最重要的,当是最后一点。以善修身,教诲所及。只有自身的德行到位了,事迹流传出去,不管是不是你的学生,都来竞相效仿。才是真正的师者。孔孟先师如是矣。”

宋问道:“先生自认君子吗?”

对方反问:“莫非你自认小人?”

“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比不上别人也不会觉得羞耻,那永远也比不上。”宋问低笑道,“宋某有些自知之明,这天底下,人人皆有比宋某优秀之处。或天赋,或才学,或好学之心,或坚毅之志。宋某满身缺点,无甚所长,也当得一句小人。”

宋问:“我的学子,也有比我更为深刻的见解。若他们指出我的错处,我会改正。我从不希望他们效仿我,因为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该是一样的,也没有任何人该是永远对的。”

“究竟何为表率?让他们明白知错善改,让他们不要妄自菲薄,不也是先生的职责吗?”宋问敲着折扇,从容自若道:“宋某倒是认为,为人师表,表的是一种态度,而不是一种完美。”

对方眼睛一瞪,说不出话来。

宋问的确是挺小人的,但不是因为她说的这些。

谦逊?这种品格是与宋问无缘的。方才一番话,明贬暗扬,巧舌如簧。

做着取巧之事,却骂对方取巧。说着无耻之言,却讽对方不知羞耻。

众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不知该说她是真君子还是真小人。反正他们是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无耻还如此坦荡。

这诡辩的才学,堪称绝伦。的确不好欺负。

云深学子看着他们,觉得异常亲切,仿佛在看着曾经的自己。

眼中满是怜爱,叫旁边的人看着都打了个寒颤。

这群人是怎么?疯了不成?

国子监博士眯着眼,摆摆手道:“宋先生在敷衍搅局,那这策论就不好对了。”

宋问:“先生何意?”

博士道:“宋先生只顾反驳,这总能挑出一两句话来,倒是叫老夫听听你的高见?”

“高见没有,拙见倒是有一条。”宋问说着,低下头掩嘴轻笑一声,道:“就怕我说了,几位先生,都要提棍来打我。”

“既是探讨,既是策论,便无对错,各抒己见,言之有理即可。”博士道,“先生只要所言有理,我等为何要打你?”

宋问对着几人,忽然露出一个特别和善的笑脸来。

唐毅与众云深学子禁不住倒抽一气,周身发毛。

宋问面向众人,大声道:“我觉得,让学生读圣贤书,都是放屁!”

台上台下俱是惊骇,斥指:“你——!你这是在侮辱先贤!”

几人不客气道:“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读过几本圣贤书?你知道多少皮毛?凭你也敢大放厥词?”

“你做过哪些事情?你也敢说这样的话!”

宋问依旧平静道:“所谓策论,自然无关对错,自圆其说即可,我这还未说,几位何必如此激动。”

国子监博士拂袖:“宋先生这立题,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

“可我说的也是实情。”宋问道,“该读的书,该背的诗,我都读过,背过。我虽然年纪没有你们大,但我读的书未必比你们少。既然我读过,难道我没有资格说吗?”

“既然如此,我便考考你。”白须先生道,“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

宋问:“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