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宋微回答,白晓继续说:“现在留在寨子里的兄弟们,只有看守银子的才会些武艺,其他都是乌合之众。缇骑一路而来,没有杀一个人,可见并不是狠辣嗜杀之辈,却唯独对我动了杀意,定然是我刚刚说话不当――我回忆了一番自己刚说过的话,并无一句不妥,但却有一句,揭示了缇骑身边这位老者的性别。所以缇骑对我起了杀心。”
“白先生这么聪明,窝在这土匪寨,未免太过可惜。”宋微的含情眼里依然带着笑,仿佛刚刚的杀意丝毫不存在。
白晓见她被自己戳破心思,却还是没有发怒,便知道宋微不好对付。
他说:“缇骑劝我另谋高就吗?缇骑既然能调查到我的名字,恐怕对十年前我落草为寇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如今我那老师已经官至尚书,就算缇骑是锦衣卫,想要将我收在麾下,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缇骑只想要那八百万两银子,那么用过我之后必然会舍弃――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为何我要成就缇骑的美事呢?”
宋微知道下马威已经足够,再将白晓吊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于是她展现了自己诚意――将白晓放下来,不过还是没给他解绑。
她将陈闻之抬进来的水桶单手拎给白晓,说:“白先生说了这么久,应该是渴了,喝点水吧。”
白晓动作顿了顿。
“没毒,不过肯定是生水。堵死了白先生,对我没好处,不是么?”
白晓这才开始喝水,没有瓢,他也不在乎,就着水桶边缘喝了几大口,这才簸箕一样的坐在原地,靠着水缸缓解疲劳。
宋微依然站着,说:“白先生如此聪慧,我猜,如果这场造反是白先生谋划的,那么你一定会跟去;但若是大当家和三当家不听劝,被歹人煽动,非要去造这个反――白先生既然劝不过来,那么自然也不会跟去。而且,白先生甚至还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如果大当家和四当家一去不归,白先生应该会和剩下的兄弟们带着银两跑路,对吗?”
陈闻之看着白晓的面色从最开始的浑不在意,到现在的凝重,忍不住要为微儿叫一声好!
刚刚看到这个白晓那么说,他几乎都要以为他们肯定劝不动,只能铩羽而归了――微微到底是不凡大师一手教出来的,有能耐!
然而宋微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没有一丝占上风的欣喜,依然冷静的看着白晓的眼睛,说:“白先生刚刚指出了在下的杀气,那么在下也想指一指,白先生之前话语中的漏洞。”
白晓面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刚刚几乎都在分析宋微的想法和打算,怎么会有漏洞?
宋微眼尾微微上挑,隐隐透着一股威慑力,她说:“白先生刚才说,寨子中依然有八百万两银子――这么说来,最近招兵买马,吞并周围其他寨子所用的银子,是旁人给的了。”
之前宋微看到那逼宫的迹象,还在想黑风寨到底花去了多少银子,少说也得上百万两。
然而白晓一口一个八百万两,这正好彻底将那指使之人暴露在外。
白晓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他还在犹豫中,没有说出声。
宋微索性自己往下说:“白先生觉得背后那人动机不纯,因此可能三番五次的劝谏大当家不要轻信旁人所言,却没想到因此跟大当家生了嫌隙――导致大当家出去攻打皇宫的时候,给白先生身边都没有留几个趁手之人,这才被四当家的人钻了空子,想要谋杀白先生。”
“大当家为何如此急功近利,其实很好理解,一方面,他有从庆云帝别院偷来的八百万两银子――这算他的私库;另一方面,还有人愿意给出上百万两银子让他招兵买马,甚至给他计划好了逼宫的路径和方法。前所未有的财力和势力很容易冲昏人的脑子,让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毕竟,土皇帝当久了,还真的想去试试那真皇帝好不好当,对吧?”
宋微话音刚落,白晓就迫不及待开口:“缇骑凭借一句话就能推断至此,我白晓跟了缇骑,不算委屈!”
陈闻之悄悄说:“你不跟着微儿,你在黑风寨也没有生路啊。别看你们招徕了十万土匪,禁军和锦衣卫只有三万五,但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今晚一过,周王和文王的十万大军也会前来给邺都增援。这十万土匪,恐怕一个都活不了。等他们解决了邺都之患,你们这土匪窝还能保下?谁还能和?”
白晓抱着脑袋,膝盖弯着,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这么给大当家的说的,但他只说――”只说自己只要攻打皇宫,挟持了皇帝和一众皇子,那些铁骑就不敢轻举妄动,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毕竟,十万土匪打三万五的少爷兵,他们还是很有自信在一晚上拿下的。
白晓想到自己跟了十多年,而且待自己不薄的大当家,还是有些难过,他说:“我真没想到他居然敢造反。”
落草为寇和造反逼宫到底是不一样的,前朝陛下还招安过一些能人异士,因此,在白晓眼里,他还是两袖清风的书生。
白晓知道现在不是话家常的时机,只是颓丧了片刻,就赶紧说:“敢问姑娘姓氏?”
“我姓宋,单字一个微,”宋微看着陈闻之给白晓解开他身上的绑缚,眸光薄凉,“白先生,黑风寨中,有多少人知道八百万两白银之事?”
这件事决计不能传出去,她只有大开杀戒了。
白晓说:“没多少人,只有看守着白银的兄弟们知道,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大当家的人。这件事最开始是经了我的手,我没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就连三当家都不晓得。”
宋微见他已经开始改口把‘大哥’叫为大当家,可见是真的寒了心。
他们三个一同往后山走去,宋微突然说:“白先生,你可知道押送那八百万两银子的锦衣卫的事情?”
“啊?”白晓一开口就是一嘴雨,但如今宋微是他的主子,他还是回答道:“我知道,最开始我开始真以为是周王或者燕王劫道了,当时我觉得锦衣卫真没能耐,也没外面传闻那么厉害嘛,听说里面还有个锦衣卫指挥使呢,叫宋……”
等等,宋?!
白晓赶紧改口:“宋姑娘,这……这……后来我从王二娘那儿得知这银子是皇帝故意让人埋伏着锦衣卫们截走的,杀了所有锦衣卫后,还将丢了银子的事广而告之,这不是贼喊捉贼嘛?我当时知道实情后,只感觉脊背发凉,皇帝应该是想用银子的事情试探周王和文王。不过,后来他的银子全被黑风寨截走,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宋微仔细回忆一番,想到贵公公曾给自己写过‘庆云帝思虑成疾、夜不能寐’,这好像也是他病情加重的源头。
那还真如白晓所言――一报还一报。
包括宋九在内的十七个锦衣卫一心为国,一心听从庆云帝号令,他一声不吭的杀了所有人,这也难怪临死前手边连一个能用之人都没有。
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白晓抹了一把面上的雨痕,指了指后面那个山,说:“银子都藏在那个山涧里,半个山涧都快被填满了,主子,咱们怎么把这些银子运出去,运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