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还没到吗?
怎么办,他就要守不住了。
要是行唐关破了,他就要成为大衍朝千古罪人了。
一生仗着沈家的名头肆意妄为,最后还是要给家族蒙尘。
沈洛紧闭上眼,毅然决然往前迈,用尽最后的力气朝身侧其他人吼道:“所有能起来的人,都给我起来死战!”
慢慢地,有不少人应声而起,零零散散站在城墙上方,麻木直视前方。
更多的人是枕着他们的长剑,听着呼啸的风,感受着冰凉的雪,靠坐在城墙边安详沉睡,致死也没有离开过最前线一寸。
天光昏暗,再到天光乍破,一夜血战。
行唐关内的士兵越来越少,数倍于他们的大周士兵却被杀得心生了畏惧。
“行唐关怎么还没有破!”
一直胜券在握的木星河越来越急躁。
行唐关内才有多少士兵,在粮草被烧尽的情况下他们居然坚持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眺望着大衍朝所在的方位,木星河面色彻底冷下来:“再次整军,半个时辰后所有士兵全部压上,我亲自领军。再来一两次,行唐关就要落到我们手里。”
“儿郎们,行唐关一旦落入我们手里,大衍朝前线就再无屏障,我大周士兵也不必再受战乱之苦!”
木星河在军中威望极高,他的命令下达,半个时辰内全军整装待发。随着他一声令下,战鼓齐擂,大军步步压向行唐关。
快要进入行唐关射程范围时,木星河仰起头,眯眼望着行唐关这座矗立了上百年、饱经风霜血雨的城墙。他视线梭巡,视线很快锁定了一个身穿明光甲,披着血红色披风的青年将领。
青年将领逆光直立,仿佛永不倒下的一座英雄雕像。
隔得太远,木星河看不清那个青年将领的面容,但看对方的穿着,很显然,这应该就是行唐关守将,沈家沈洛。
“可惜了。”木星河声音极轻。
他刚要出声下令,只见地面上突然传来一阵不大的持续震动,这股震动越来越剧烈,一支大军陡然自大周军队后方杀出。
在看清那写着“高宁”二字,迎风猎猎作响的军旗时,木星河面色剧变。
“将……将军……”身侧有人迟疑出声。
木星河浑身颤抖,右手拳头紧握狠狠锤了下大腿外侧,心底满是懊悔。要是他早一点发起最后的冲锋,是不是就能成功攻打下行唐关了?
可是……
木星河想了想,又知道并不是自己指挥上出现了问题——行唐关里那些士兵,明明饿到极致,惨烈到极致,那股哀兵之势过于惊人,靠着这股气势,他们仿佛永远也不会失败,更不会倒下。
高宁军方才还在远处,不过片刻,距离大周军队已经是越来越近,再也没有时间让木星河懊恼思索,他果断喊道:“所有人,转身迎敌!”
这支仓促迎敌的军队,和裹挟着锋利无匹气势碾压而来的高宁军相撞,然后融合。
只是十几个照面的功夫,大周军队败象便显。
交战片刻,木星河心下已生撤退之意。可是他想退,这时候已经是容不得他了,高宁军死死黏着他的军队,绝对不容许他们轻易撤出战场。
就在木星河思索应对之策时,一支锐利弩|箭穿破风雪,刺透天光,直直朝木星河袭杀而来。
“将军小心!”有亲卫余光扫见那支弩|箭,惊呼出声。
可是,这支弩|箭太快了。
哪怕亲卫提醒得很及时,木星河仓促闪避之下,还是被那支弩|箭狠狠刺入他的左肩,钉穿他的血骨。
弩|箭去势未减,木星河身形不稳,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下。
其他亲卫迅速收拢阵型,将木星河护在最中间。
木星河稳住身形,刚刚松了口气,庆幸这一箭虽然凶险,但总算是没有击中他的致命处,也不影响他握着武器。
可下一刻,一股剧烈的麻痹感从他的左肩伤口开始迅速蔓延。这种感觉越来越浓烈,木星河身体前倾,捂着胸口狠狠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瘀血来。
看着雪地里那团瘀血,一个念头袭上木星河的脑海——
见血封喉,点绛唇。
密阁仅有五瓶的世间奇毒,有三瓶都用在了大周身上。
他这一生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像个人,汲汲于名利算计、战场厮杀,一生跌宕起伏,却死得……这么简单?他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很多仇没报,他……不甘!
木星河还没倒下,战场上便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吼声。
“木星河已死!”
“木星河已死,尔等还不缴械投降!”
吼声之中,木星河的身躯轰然倒地。
大周军队的迎敌本就仓促,溃败之势尽显,再加上如今主将已死,军心彻底涣散,高宁军主将率军追击绞杀。
不过也有一小股人没有追击,而是从战场中缓慢撤出,驾着马一点点接近行唐关。
衡玉脸上没有血色,眉梢间挂着一层薄薄冰碴。
她仰着头,看着那个站在城墙上,在高宁军出现后也没有动过一动的青年将领,深深喘了口气,哈出一大团白雾。
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衡玉立在马上。
“密阁云明初,前来接沈少归回家。”
“烦请行唐关内仍活着的士兵,打开城门。”
等待了足足一刻钟,紧闭的城门后终于传来轻微的动静。
很久很久,城门内终于破开了一条足以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衡玉踩蹬下马,慢慢走入已如人间炼狱般的行唐关。她一步步穿过那些枕剑的尸骨,一步步走上城墙,在距离那人还有几米距离时停了下来。
那人依旧紧握长剑。
只是长剑已然豁口断裂。
凯旋剑没有庇护它的主人凯旋。
连它自己也没能凯旋。
“喂,回家了。”衡玉开口,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那人侧过头,吊儿郎当朝她扬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