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好脾气地抹掉雪。
他素来好脾气。
哪怕气得嗷嗷叫,那气也是一阵的,很容易就被哄了过去。
“今天你与尚大人聊得如何?”
“尚大人的确是个好官。”衡玉诚恳道,“他还给我许了一件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啊?”
“他问我想不想做大官。”
“做大官?”沈洛的第一反应并非‘女子也能做官?’,他的第一反应是,“你平日里这么懒散,又已经是富贵权势到了头,干嘛要做官啊。”
做官多累啊。
要不是他是家族的嫡长孙,生来就有家族责任在身,他肯定要当一辈子的纨绔。
那生活啊,简直美死。
“我也是这么想的。”衡玉颇为赞同,“但是那个官还挺自由的,不用一天到晚去点卯,哪怕我三五个月不去衙门好像也没什么大事。这个又让我有点儿心动。”
沈洛眼巴巴看着衡玉,比衡玉心动了上千倍不止。他小心翼翼问,生怕这种官职是一场梦:“什么官啊?”
“密阁副阁主。”
沈洛险些脚底一打滑:“什么?等等——”他狠狠抹了把脸。
在他整理思绪时,衡玉继续说:“你昨天不是还在嚷嚷,要破坏掉那些人的如意算盘吗?只要我取了密阁副阁主的位置,那些人
的如意算盘就全部都要落空了,我也将成为整个棋局里最大的赢家。你觉得如何?”
沈洛并没有高兴,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我们最开始想救尚大人,又不是想从他那里谋求来什么的,你要是不想当就不当,反正这天下那么多俊杰,除了你,也有其他人能当。”
听他这么一说,衡玉唇角微微一弯,旋即很快放平下来:“你这么想,我很高兴。但这个机会太千载难逢了,它就现在摆在我的面前,只要我说上一声要,尚原会拼尽一切为我谋划而来。有了这个权势,我可以为百姓做些什么,可以寻到新的事情打发时间,在你们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更有操作的余地。”
沈洛与她对视:“但你也会变得身不由己。”
沈洛从来不是个聪明人,在某些方面却异常敏锐。衡玉点头;“是的。”
“你原本是整个大衍朝最有资格任性、最有资格玩世不恭的人。”
“是的。”
“你可以一直如此。”
“我的确可以一直如此。”
沈洛和云成弦都有可能变,唯独她,可以一直如初。
因为她已经如此,走过了漫长无尽的岁月。
“那就一直如此。”
衡玉轻笑了下:“可我怕你和弦堂兄很难一直如此。而且你们遇险我不会坐视不管,但万一你们把天捅破了,身为纨绔的我帮不了你们,那可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吧。”
总不能明明已经看不惯很多事情,却还是放任吧。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洛和云成弦在政治漩涡里苦苦挣扎吧。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行唐关陷入无尽战火,边境十户九空吧。
看来这辈子,她又不能当个纯粹的纨绔了。
衡玉这么想着,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及至最后,她朗声大笑起来,对沈洛说:“来切磋,我已许久没和人动过武了。”
突然被衡玉拉起切磋,打到最后,沈洛累得嗷嗷叫,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送走沈洛,衡玉派去取盒子的人回来了。
衡玉将玉盒放在她床下暗格里放好,木盒摆在床头,打算明日再入宫呈递给康元帝——现在这个点,宫门已是落了匙,她进
不去。
做好这一切,衡玉又去见了礼亲王,父女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打算入密阁。请爹放心,我不会随意插手党派之争,影响爹的立场,只一心谋划大周,所以,还望爹能助我一臂之力。”
一切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先是衡玉低调入宫,呈上木盒。
太子一系的几个重要官员自顾不暇,太子一系现在只想着要如何保住他们,已经无心去针对尚原。
随后,尚原上书,自陈其罪,并且说自己已经不配再任密阁副阁主,为了不误国误民,自请离去。康元帝看到尚原的折子后,命人将他接进宫里,这对君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足足聊了近一个时辰,等尚原出来时,他满脸泪痕,康元帝也隐有泪意。
再之后,康元帝召礼亲王、沈国公、太傅等人进宫,又将太子一并叫来,与他们商量起选谁接替密阁副阁主之位。礼亲王和沈国公早已达成共识,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最近太子忙得焦头烂额,不知内情,试探性举荐了几个自己的人。
康元帝脸色毫无变化,却在太子开口后,沉声道:“朕倒是觉得,衡玉颇能担任此职。”直接拂了太子的面子。
太子脸色一变,却不敢再说话了。
太傅见三人都没说话,他沉默片刻,也没开口。
见众人都没开口,康元帝淡淡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听到这句话,礼亲王才做了个样子:“陛下,小女年纪尚幼,又素来荒唐,如何担得起朝中正四品官员一职?”
“无妨。”康元帝放下茶盏,淡声道,“短时间内,这个消息不会公布出去,直到衡玉做出政绩来再公之于众也不迟。衡玉也和朕说了,希望朕能给她些时间考察她。”
礼亲王这才不再多言。
康元帝交代完自己想说的事情,就命礼亲王他们退下了。
太子在康元帝面前还能稍稍克制自己的情绪,一出御书房,他的脸色就彻底黑沉下来,摔袖而去。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找康元帝的云成弦收入眼里。
他心底冷笑了下,垂下眼,恭敬进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