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原的眉蹙了起来,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了,弯下背脊,咳得撕心裂肺。
衡玉连忙递给他一碗水和帕子,尚原压下喉间痒意,喝完碗里的水,用帕子擦了擦脸:“至于那个玉盒,郡主找个安全的地方保留。不到关键的时刻,千万不要拿出来,更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他那双如寒潭般的眼睛紧紧
盯着衡玉,似乎是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坚决的答复。
衡玉隐隐猜到那个玉盒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了。
尚原既然能查出太子一系官员的罪证,那他在查的时候……会不会顺带查到了什么,和太子本人有关的罪证?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样东西留在她的手里……
太烫手了。
没等到衡玉的答复,尚原的心渐渐冰凉下来。
是了,这两样东西太棘手了。他会落到今时今地的处境,与这两样东西完全脱不了干系。
世人都喜欢趋利避害,连他自己在查案的时候都几次产生过犹豫,又怎么能够强求眼前这位姑娘去接手他留下的烂摊子?
虽然能够理解衡玉的选择,尚原还是无法克制地失落起来。
这两个盒子里的东西,耗费了他足足六年的时间和大量精力,是他政治理想的折射,是他人生里最后的勇气。
他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惜了一条命豁出去,把这两个盒子交给陛下,陛下为了太子,也肯定会把这些事情都遮掩掉,轻拿轻放。
现在还不到把玉盒拿出来的最好时机。
但是他没有那个能力再保留玉盒了,他观遍满朝满洛城,唯有她、沈小少爷和三皇子都是真心救自己的。但沈小少爷失之纯粹,三皇子因身份之顾无能为力。
如果她拒绝了自己……
就在他的心一点点冰凉,就如同这出仕二十年里,骨子里的热血一点点变得冰凉一般时——
衡玉点头,无论是神态、动作,还是语气,都和先前一模一样:“可。”
如坠冰窖的心,在那一刻回到原地。
尚原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她。
衡玉在他的注视下,平静说:“我会尽快把木盒呈上去,也会为大人保留玉盒。如果有朝一日大人觉得时机到了,想要取回玉盒,尽管来找我。”
她穿梭过很多世界,有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手里也会沾染诸多血腥。她不能保证那里面没有无辜者,所以她一直都是站在灰色地带的。
只是她有自己永远恪守、永不践踏的底线,这才让她比更多只谈立场的政客显得手段温和善良。
尚原说的那个玉盒,非常烫手。
也正因如此
,这个世界上,敢为他保住这个玉盒的人少之又少。而从身份地位来说,她是最合适的一个。
既然最合适,总不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哪怕她实在怕麻烦,如非不要,并不想掺合进这种政治漩涡里。
“郡主。”尚原用力咽了咽口水,眼角莫名湿润起来,“你……”
“只是保存罢了,你又不是让我马上把它交上去。这些事情,只能算是小事。”衡玉依旧平静。
尚原说不出话来,直到此时,他才从心底彻底平等看待衡玉,而不是只把她当作一个聪明良善保留底线的后辈。
他展袖,不顾背上才刚结痂的伤口,缓缓俯下身子向衡玉行一大礼,真心实意道:“多谢郡主。”
衡玉安然受此大礼。
行完礼后,见时间实在耽误不得,尚原直起身来:“第三件事,是想问郡主。郡主,你可想要密阁副阁主一职?”
衡玉与他对视,微微眯起眼来。
尚原说:“各党派都盯着我这个位置,似乎早就把这个位置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下官凭什么任他们算计?凭什么任他们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哪怕它不再属于我了,也应该是从我手中送出去,给了一个我很认可的人。”
“我朝从未有过一名女子入仕,但密阁不同六部,它本身行的只是侦查监视之职,在密阁里,我们就培养了不少女子做密探。所以,如果女子要入仕,入密阁是最合适的。”
“在那个位置坐了六年,如果郡主想要,下官会尽力谋划,并且将自己的所有心腹人脉都交给郡主。”
“如此一来,郡主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坐稳那个位置,也无人敢因郡主的女子身份而随便置喙。”
现在,就等眼前的人告诉他,她是否要这个位置了。
尚原想到这,心底苦笑了下。他觉得,想要对方答应下来这第三件事,怕是比要对方答应下来第二件事还难。
这位……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衍第一纨绔啊。
“容我思考一番吧。”衡玉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给出了这个答案。
“好。”今天的一切已经算是意外之喜,尚原也没有再强求。
探视时间已经到了,尚原远远就瞧见衙役走来的身影。他迅
速说了一个地址,确定衡玉已记下,他垂下眼,执起筷子慢慢吃起衡玉带给他的食物。
聊了那么久,这食盒里的佳肴已经不再温热,不抓紧点吃,就要彻底凉掉了。
衡玉回到府里,先补了个觉。一觉睡醒,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雪。
就在衡玉无所事事发愣时,一个栗子突然掉落在她的窗前。
衡玉愣了愣,伸手捡起栗子。栗子入手还带余温,显然是刚出炉不久,她剥开外壳,只觉栗肉香甜绵软。
在她吃完这个栗子后,又有一颗栗子准确落到她的窗台上,衡玉捡起来再吃。
连着重复了六次,衡玉扬声:“还站在外面不进来?你不觉得冷吗?”
窗户被人从外面推起来,露出沈洛那张眉目张扬的脸:“你怎么猜到是我的?”
“这还用猜?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幼稚啊?”衡玉泼了他一捧雪,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