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对于项籍这种性格来说,“刚而犯上”如田丰者,必定会落得范增“曾经”的下场。
虞周绕了个弯,再用一副靠在龙且背上的半醉姿态来说这句话,任谁看来,都不会联想他在落少将军面子,而是认为同样痛失部下,他也需要发泄一番苦闷,倾吐不舍与心痛。
果然,项籍听完之后再饮一口,慢慢走到他俩身边,轻踢一脚示意让个位置,然后挤进来三人抵背。
望了望远处的星空,他觉得这种看不到对方眼睛的感觉挺适合现在说话,随即接道:“我也是啊……都是从水寨一直跟随的弟兄,一个锅里搅过马勺,一口井里饮过清水,说没就没了……秦军怎会如此强悍?”
虞周叼着一根草叶:“你最先杀上去的时候没察觉吗?”
“没有……”
“那就怪了,这事儿我也没想通,也许非等天亮了问问范老他们再说。”
说到范增,项籍心里又是一虚,老头子之前就不同意这种快攻手段,现在城虽拿下来了,也把自己闹了个灰头土脸,说明还是人家人老成精,这怎么好面对?
想到这,他问虞周:“子期,若让你主谋这场战事,你会怎么做?”
虞周合着眼皮道:“拿战器砸破城墙,再行接战,或者围困之后从粮草下手,需要些时日。”
项籍听完没说什么,眉头又紧一些。
虞周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无非想拉个人证明自己快攻还是有些道理或者可行之处,并非盲目贪功所为,所以啊,有说道也不能告诉他。
因为从项籍刚才这番表现来看,他已经后悔了,只是嘴上不认而已。
不借此良机让他好好扪心自问一下,下次再有这种事怎么办?
有了教训,才会慎重。
只是这个教训太出乎意料,就连虞周也没想到会伤亡那么多精锐亲随,项籍独自行动,更是因为低估秦军。
“龙且,若是让你领兵主攻,你怎么打?”
小胖子歪了歪身子:“跟子期借战器,跟司徒羿借人,毁墙,射箭,冲锋。”
项籍更郁闷了,过了片刻,他将此事抛之脑后,拿肘子捣了捣虞周,想起一出是一出:“子期,司徒羿有百步营,我有持戟卫,你的部下也是精锐,为何没有个响亮名号?”
“懒得想,再说他们许多人出身童闾,反正那么熟悉,不在乎这点小事儿。”
哪想到项籍忽然声音严肃许多:“这就不对了,童闾之人我也熟悉,却觉得你现在这样反而不利领兵。
须知兵者,上下一心方能百战百胜,军无名号,容易同乡亲近、同闾亲近、同门亲近,时日久了各自为战,军心涣散。”
虞周听完之后豁然起身,诓了背后二人好大一个趔趄,他也不理会龙且揉着屁股埋怨,紧盯项籍疑惑道:“羽哥,刚才这番话,是你说的?”
项籍作出个巴掌虚拍的动作,佯怒道:“怎么,真当我一点头脑都没有吗?”
虞周忍了好几次,终于把那句“知道你还罔顾军心”给咽回肚子里,静下心来,他将项籍从这场大战中得来的体会好好咀嚼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身为军主,掌握军心的重要不必赘言,之前的时候,虞周治军一直喜欢用共同做点“小坏事”的方式把他们拧在一起,现在被项籍点拨,他觉得这个办法还不完善。
凡事有阴有阳,就像用兵有奇有正,剑走偏锋确实可以迅速融合手下人,却不能保证他们每个人都死心塌地。
如果说之前的法子属于奇计,那么项籍所说的部曲名号就该属于堂堂正正的正谋,一支军队,仅仅靠着能打敢拼路子野是走不长的,因为没有归属感荣誉感。
想想看,后世那些喊着“尖刀连”“老虎营”的英雄连队为什么一直长盛不衰?除了军令严整纪律严明,最大的原因就是荣耀也能继承,并且继承了这种光荣之后,身在其中的每一个兵都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粉身碎骨亦无悔,而这一切,就在于他们有一个响亮又充满历史的名号。
虞周脸上有点热,这种事情,自己居然需要一个古人提醒才能想起来,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向粗枝大叶的项籍,简直白活了上一世!
而且再退一步来说,没有名号,项籍担心的那种山头林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因为人都是群居动物,相互之间找个共同点表示亲近实属正常。
同乡、同窗、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