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背靠背的好朋友

包扎完伤口、换过衣装之后,虞周已经很累了,本想早早歇下明天再去面对诸多事宜,谁知项籍根本不愿放过自己与龙且,拎上几坛子酒,三个人晃晃悠悠就往城外走。

项籍一路上眉头紧皱,也不说话,龙且弄了些野山枣,吃的龇牙咧嘴,也不知是真的那么酸还是他借机掩饰伤口疼痛。

临出城门的时候,项籍脚步放缓一些,却没停下,打开一坛子酒喝一口倒一口就往外走,脸上无悲无喜。

这里只是粗略的打扫一下,两军的尸首全搬走了,浓烈的血腥味怎么也消不去,至少需要一场暴雨才能洗刷。

随着夜色渐深,丝丝凉意透人心脾,虞周打了个寒战,听到晚风吹过树梢呼呼有声,只当那是同袍尚未走远,学项籍那样拍拎过一坛子酒拍开泥封,边喝边倒。

他算看出来了,项籍心里不痛快,自从出战以来,这家伙一向顺风顺水,这次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挫折,郁气难出也是正常。

不过项籍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本事,那就是非常善于自我调节,但是经过这种调节之后的结果不太好,郁气会化为怒气、哀伤会化为愤怒、惊惧会化为激愤……

总之,一切让人垂头丧气的情绪,都会被他变成怒火发泄出去,燃尽所有不平。

果然,出城之后,项籍脚步加快许多,行不多久,他在一个小土坡停下,转头看向身后的城池,大声说道:“此城吞我大楚数百勇士,当以全城殉葬!”

虞周听完眼皮一跳,没说赞成,也不说反对。

他知道,就凭项籍的执拗脾气,作出决定以后极难改变,特别是刚刚说出的话要想收回?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走到这里,虞周忽然醒悟项籍屠下邳这个想法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此地以前曾是屈旬的封地,当年项燕战败带来的痛苦,不是区区一个老叟的人头可以弥补的。

旧恨又添新仇,怎能轻易放过?

龙且看了虞周一眼,随即说道:“项大哥此言有理,下邳秦军战意坚决,当以酷烈手段令其惊惧,杀鸡给猴看!”

项籍眉头稍缓:“正是如此,临之以威才能让他们害怕,否则天下秦军尽皆死战,项某纵使不惧,也舍不得麾下子弟多有损伤。”

虞周仿佛没听到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小心扯到伤口,呲着牙花子冒了会儿冷汗,这才拖过一坛子酒,咬开封口:“羽哥,明日事明日说,今天在这里,兄弟倒要说一声你不厚道。”

想到之前撇开部下独自去闯郡守府,项籍有些底气不足,但这家伙不是个会认错的性子,转而说道:“子期,此战你与龙且率先破门立下大功,你们想要什么?”

虞周很想说一句想要死去的战友再活过来,但他知道这话不仅不现实,还会让项籍更加难堪,不如不说。

想了一会儿,他回道:“我觉得,咱们应该效仿之前锡山那一战,给忠烈们修一座陵园,让他们埋骨安魂,得享万世敬仰。”

“这都是应该的,子期不说,我也会如此做,你就没有什么自己想要的?”

龙且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一屁股坐到虞周身后,脊背互相倚着,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如果子期不要,干脆许我两个愿望好了,就当是把他的也算到我头上。”

项籍很想回一句“你除了吃还能想到什么”,但是众多亲随阵亡的事情一直压在心头,他没心情玩笑,目光往下沉了一些,什么都没说。

虞周见状,递过去一坛子酒,然后两人相互一碰,狠狠的灌了几口,他才舒服的往胖子背上一靠,回道:“我想要的?我倒是想让将士们都回来,可能吗?”

此时与刚才不同,刚才是项籍尴尬,借着论功行赏这个稍微郑重点的事情转移话题,拿阵亡的将士说事儿只会让其更下不来台。

现在呢,小胖子一打岔,两个人又多了个一递一接的动作,小小细节,气氛已经跟之前不一样了。

别瞧不起这点小事儿,接受一个人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心防大降的心理暗示,最适合调节气氛。最广泛的,老祖宗曾经把这一招在酒场上用了上千年,无往而不利。

要说虞周跟项籍相交多年为什么还要小心翼翼?那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抱着一个信条不曾松懈生的近不如处的近。

也就是说两人天然关系再近,随着慢慢相处总会因为喜恶不同或疏远或亲密。

包括远亲不如近邻也是如此,再怎么血脉相连,随着时间与空间不断消磨,比不上一个朝夕相的人也是正常。

当然了,还有个前提就是这位近邻不要净干伤感情的事儿。

因为情义是消耗品,如果不能用一种妥善的方式好好维护,总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

每次相处你都惹人不爽,下次谁还愿意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