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浅蓝阔袖软缎袍,柔软的平铺在身边,如漾着浅浅水光的碧波。
头发罕见得没有束冠,只以一根墨蓝发带草草束起了少许,剩下的都披散在身后。
蓝衣飘逸,乌发垂肩,宛如画中仙人。
宁娆看得出神,心想,江偃那小子骗人,他的王兄,不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是这世间少有的,岂是他那个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的。
一曲终了,江璃轻抚了抚震颤的琴弦,起身。
“我瞧你这些日子上蹿下跳,浮躁得很,所以给你弹了一曲让你清清心。”
上蹿下跳……
他果然是嫌自己烦了。
不知为何,宁娆的心中生出沮丧,好像有人紧揪住了自己的心,很不是滋味。
江璃垂眸看了她一眼,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温煦一笑,接着道:“有些事,得等你静下心来,才能想明白,说清楚。”
话音刚落,殿门突然关闭,与此同时,轩窗上也传进窸窸窣窣的声响。
宁娆来不及理会刚才江璃那高深莫测的话,只是有些慌张,要出去看看,江璃一把拉住了她。
殿门上传进了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人拿铁链子锁住了。
她在江璃的拉扯下探头去看窗,见内侍拿了几个长条木板,将窗一点点钉死。
“莫急。”江璃那永远温温缓慢的声音响起:“今日是秦兴被处决的日子,东宫幕僚怕孤去求情,惹恼了父皇,所以将孤骗来桐花台,把孤锁在了这里面。”
宁娆摇了摇自己被紧揪住的衣袖,僵硬地看他:“窗还没钉牢,我觉得我们两儿还可以抢救一下,跑出去没问题。”
江璃笑了:“为何要跑?”
“孤若是去求情,势必会惹恼父皇,眼下他身体不好,万一病倒了,朝里朝外岂不是要说是孤气倒的,到时候一顶帽子扣下来,如何能招架得住?”
“可若是不求情,岂不是会寒了东宫幕僚的心,日后他们还如何为孤卖命?”
宁娆听明白了,求情不是,不求请也不是,所以最好是有那么一两个忠心之士冒着被责难的风险,将江璃锁在了殿中,让他出不来。
事后,再把戏做全套了,假装恼羞成怒地惩办一下那将他关起来的人。到那时秦兴恐怕已经死透了,既不必去触皇帝的霉头,又能收拢东宫人心。
阴险!当真是太阴险了!
江璃目光晶亮地看着宁娆,问:“你是不是心里在想,孤很阴险?”
宁娆:……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抿住了唇,无辜地看向江璃。
江璃冷哼了一声:“别以为秦兴私扣武器是孤指使的,这是他自己贪功冒进中饱私囊,孤早就敲打过他,可他自持资历老从不把孤的话放在心里,这种人,手握重兵,又功勋卓著,再加上跋扈嚣张,迟早是要出事的。”
宁娆想起了那日在东宫,沈攸之劫持她时江璃说的话。
“孤早就看出了你的为难之处,早就暗示过你,可以离开……”
若是江璃早就发现了沈攸之有异心,那又怎么会轻易让他探听去重要讯息,还能拿着这讯息当做确凿证据告倒了手握重兵的秦兴?
手握重兵,功勋卓著,又不听节制,为君者当然会想要除掉,可是有功劳在身,若是没有名目冒然去除,恐怕难堵悠悠众口。
所以,借刀杀人是再好不过的。
宁娆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窗外一阵叮叮当当的捶凿声后,最后一块木板钉牢了,阳光只能透过边缘缝隙投进来,殿宇沐在阴暗里。
江璃松开宁娆的衣袖,略有些烦躁地做到了丝榻上,道:“不说这些了,说说你。”
他仰头看宁娆,瞳眸幽黑且澄净,没有一丝杂质。
“你为什么要来选太子妃?”
宁娆扭紧了帕子,刚张口要说,江璃打断:“别说什么倾慕孤之类的鬼话,据孤这几日对你的观察和了解,你可能连倾慕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宁娆垂下头,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唉,果然太没脸没皮也不是什么好事。
“回答。”江璃见她沉默,脸色愈加不豫。
宁娆犹豫了犹豫,道:“因为我想当太子妃。”她又回过头来想了想江璃的问题,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回答,补充道:“我想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这样应该算是标准答案了吧……
江璃冲她缓缓一笑:“光宗耀祖?出人头地?荣华富贵?”明明声音极缓极轻柔,却给人一种悚然的感觉。
宁娆不由得后退几步,心虚地点头。
“也就是说,只要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不管孤长得什么样,脾气秉性如何,甚至于坐在太子位上的是另一个人,你还是会拼了命地来当这个太子妃?”
宁娆下意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忙又摇头。
江璃唇角勾起,讥诮道:“那么孤又凭什么要一个满心虚荣,毫无感情的女人来做自己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