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少年漫进浴桶里,长发解开约束垂在肩胛骨后,肤色挺白,微微发出莹润的光泽,眸子似夜一般深邃,那苍白的唇在水汽弥漫下微微有了点血色……那清瘦的手托着一捧书卷。
萧恒礼貌地避开了。
直到小半时辰云桑沐浴出来后,浴桶被抬了出去,他才重新进来。
因刚刚沐浴,云桑头发依然披垂着,重新穿上那身白色亵衣和外袍,全身透出一股仿佛浑然天成的草木药香。
躺在榻上,两人一夜无话,萧恒倒是注意到,这少年一直在看书,直到对方弟弟在外头喊了一声,探头探脑道:“桑哥你睡了吗,有没有在偷偷看书?”
少年才冷淡地应了一声,把书本阖上,同时眼睛闭起,一会儿就睡了。对方的呼吸声很轻,萧恒初来乍到又跟人同床,本该彻夜未眠的,渐渐也闭上了眼睛。
云桑说留人几天,可还没两天,云家老太太就受不了了,没别的,云娇娇捡回来的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但也特别能吃。
一张八仙桌摆在堂屋里,上面放了一大盆米饭、红薯还有几碗大白粥,旁边是咸菜,用来配饭的。唯一一盘荤食就是小炒肉,是老太太特地放在云桑面前的,就是方便乖孙子读书辛苦、最近生病好好补充营养。
其他人也可以夹,但是大头是大孙子的,全家都默认的。
结果孙女就跟忘了这件事似的,拼命地拿起筷子夹肉,一直给那个男人碗里夹,还温声软语道:“你多吃点。”
稍微一夹,半盘子的小肉没了,大孙子的筷子每次刚欲触碰,孙女儿就跟脑门长了眼睛似的,立即把那块肉夹给男人。
全家人为此面面相觑,一个女儿家还没嫁出去胳膊倒先往外拐了,如果是夹给小孙子云清也就罢了,竟然夹给一个外人。那个外人还贼能吃,呼噜完一盆米饭后,还把一盆稀粥给呼噜没了。
老太太气得想打掉她筷子,但想想忍了,生怕孙子没吃饱,私底下去烫了几颗水煮蛋,准备留两颗给大孙子,一颗给小孙子,用碗好好盖着呢。
结果一转眼,碗掀开,蛋没了。
农家大院里,孙女云娇娇正给人剥蛋,还问人好不好吃。男人点头,一口一个。
老太太差点没心痛死,自己舍不得吃,就想留给孙子们补点身体,结果全被外人霍霍没了。她想回点本,便喊男人去干点活,不拘是喂猪喂鸡还是扫扫地,结果云娇娇都抢着干,夺走男人手中的扫帚,脸上还皱眉道:“奶奶你怎么能这样呢,人家都失忆了,身体还没好,你就让人家干活!如果消息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想我们云家?”
这男人这么能吃,看上去又有力气,她怎么不能喊人干活了,难不成他们收留人,是收留一个吃白饭的啊?
于是老太太对云娇娇很不满,一个女儿家如此不矜持,拿兄弟的东西去补贴外人,连活儿都抢着帮男人干。
她就希望大孙子赶紧把这个男人送走,咱家养不起一个闲人。
萧恒也不迟钝,他能察觉出,云娇娇对他很好,凡事都想着他,好吃的譬如肉和鸡蛋都留给他,连活儿也不让他沾手,对他很是殷勤,仿佛两人身份颠倒,他才是云娇娇的救命恩人。
可这份吃食是从她兄弟面前扣下来的,云娇娇的所作所为,对他好得过分,但无疑也是把他架在火堆上烤,激化了他和云家人的矛盾。
萧恒才结束流浪,没吃两顿饱饭,云家人现在迫不及待就想把他送走了。
萧恒也不止一次看到云家老太太打开米缸盖子,抱怨他能吃,抱怨孙女上次摔一跤把自己跌傻了,家里不是多富裕还留一个吃白饭的。
二房婶子也搞不懂女儿在想什么,农活之余就找女儿谈心,结果就换来女儿一句:“我不知他的身份,也对他没什么所图,他那么可怜,我对他好一点怎么了?”继而又冷笑道:“兄长经常能吃鸡蛋,少吃几顿难不成抱怨上了,让您来出头?娘亲啊你要想想,清儿才是你的亲生骨肉,云桑是大房的儿子,跟我们的关系看似近,实则隔了一层,你该多为清儿的未来好好考虑才是。”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桑儿是你亲堂哥,什么隔了一层两层的。”二房婶子觉得女儿是真的变了,变得有主意还会挑拨家里人关系了,就算女儿说得对,她该为清儿好好考虑。
可女儿娇娇克扣的也不止云桑一人的鸡蛋,她连自己亲弟弟云清的鸡蛋也扣下了,他们这些大人也就罢了,这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女儿拿鸡蛋借花献佛拿去给旁人,一个五大三粗的山野村夫身体那般壮实哪里需要补,何苦对他那么好,偏女儿还说没有什么所图。
仔细掰扯清楚会发现,女儿纯属是给自己补贴外人找一个借口而已,她八成是馋这个男人的身子。二房婶子抱怨连连,另一边云桑身体好全了,走出门看到云清正趴在地上往鸡窝里摸索,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桑哥我在给阿花掏蛋。”云清顶着满头稻草屑,爬了起来,他小手被啄了好几下,阿花就是云家养的一只芦花鸡,春夏秋三季经常产蛋,一般掏蛋的活儿都是他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