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能忘记了姐?!
罪恶感袭来,耳边‘轰’一声炸开。
那天,陈嘉禾头重脚轻,第一次推开爸妈的房门,问他们,姐在哪里。
那天,他的爸妈也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说他没有姐姐。
从来都没有。
在想到姐姐之前,陈嘉禾就只是单纯的做梦,只是翻来覆去地死掉。
在那之后,搬家之后的某一天,他的梦境骤然衍生出新的变化。
那个女孩走近了他。
一点,一点,再走近一点,他慢慢看到,她的形象也就慢慢地清晰、鲜明。
平刘海,长而柔顺的头发;
短下巴,右手腕处有粒痣;
她生得白,瘦,声线却很清亮,像一轮初升的太阳,充满活力。
“过来啊。”
她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过来,嘉禾!”
她喊他的名字,尾音黏糊糊的,听起来像嘉禾儿。
接着,一些零星的画面也拼凑起来:
台风天,河水漫过前院,外婆说起蚂蝗的故事,他们恰好发现一只,往上面撒了盐;
雷雨夜,没有大人在家,风呜呜地拍打着窗户,他吓得嚎啕大哭,被她的歌声安抚。
夏天,他们一起放风筝,一起攒零花钱买彩色小鸡;秋天,一起摘下树叶捣绿汁,还一起偷挖别人家的红薯。
……
无穷无尽的意象。
栩栩如生的记忆。
陈嘉禾绝不相信,这仅仅是一颗受过伤的脑袋臆想出来的东西。
他一定是有姐的。
梦里的女孩就是姐姐。
他莫名地确定这个,每一次梦醒,都用纸笔匆匆记下梦见的一切,反复提醒自己,这就是他的姐姐。
他活泼的、古灵精怪的姐姐。
他生来就有的玩伴,朋友。
他们共同成长,骨肉相连。
可她人在哪里?
无论他怎么问,怎么做,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他,为什么没人承认姐姐的存在?
“姐啊,你看嘉禾一个人都孤单成这样了,不然你们就再生一个呗?”
当他询问姐姐的去向,熟悉的亲戚长辈们总是如此玩笑着岔开话题。
妈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问的次数多了,爸就不耐烦地沉下脸,一把将啤酒罐甩到地上:“都说了多少次,你没姐!没姐!就算你想疯了,你妈也没法给你生出个姐!听懂了没?”
怎么会这样呢?
陈嘉禾张口无言。
他不懂。
他分明记得自己有个姐姐,可全世界都说没有。到底是他们合起伙来骗他?还是他真的出了问题?
他渐渐不确定起来……
“然后就找上我们?”
就算被驱逐也安分不下来的社长,一句话将时间拉回现在进行时。
“是、是的。”陈嘉小心地抿了抿唇:“我去过医院,医生说人的大脑构造复杂,一样的病症也可能因人而异。他们没有办法帮我区分记忆的真假……”
“他们建议我挂精神或心理科,呃,我爸妈在这方面可能跟大多数的长辈一样。
“我爸觉得我只是心理软弱,找借口逃避压力。我妈的话,她认为精神科跟精神病院差不多,害怕我被确诊出具体病症吧,怎么都不肯不同意……”
他才16岁,身份证用不着的时候都被爸妈收着,又没钱,自己肯定去不了。
“——可以换个角度,证明你姐姐的存在。”
姜意眠说这话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但凡是人,不管活着死了,绝不可能蒸发得不留一丝痕迹。
陈嘉禾用力点头:“嗯嗯,我也这样想。但是——”
陈家平日来往的亲戚不多。
不常见的压根联系不上。
常见的,跟他爸妈关系太好。他忍不住怀疑他们统一战线、统一说辞骗人。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朋友可信。
不是非得要那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稍微要好一点的就行,如果他真的有姐姐,怎么可能不在朋友面前提?
按照这个思路,他试着寻找自己过去的社交网络、毕业同学录之类的东西。
结果大为遗憾。
糟糕的煤气中毒后遗症,害他完全忘记过去所用的社交账号。
碍于他爸工作性质工作关系,他们经常搬家。别说一个小区到另一个小区,连一个省到另一个省都常见得不行。一来二去,数不清多少东西遗失在路上。
况且还有那场火,烧光杂物间。
种种原因叠加,陈嘉禾没能找到任何老朋友的联系方式,计划彻底失败。
饶是如此,他还不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