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好笑地点了点鸳鸯的眉心:“就你这小嘴能说,叭叭叭地也没个停歇的时候。我就那么随口感叹一句,哪儿就至于让你说得跟我嫌弃了小麒麟一样?”
鸳鸯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这没眼色,竟然误会了老太太,实在该打。”
贾母哈哈笑了几声,又低头看了林柳一眼,便将人交给鸳鸯。
鸳鸯接过,转手又递给了林柳的奶嬷嬷:“好好照顾林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过来和我说,荣国府总不会短缺了老太太外孙女的东西。你也不必怕麻烦了我们,赦大老爷前些年才得了个儿子,许多为他备下的东西都还没用过。都是顶好的东西,就那么放着也可惜。”
奶嬷嬷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等人走后,老太太才开口:“听你提起我才想到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琏儿了,我竟是连他的年龄都记不清了,好像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鸳鸯笑道:“琏二爷再有几个月就满四周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每日跟着他奶兄四处爬树逗鸟,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到荣庆堂了。”
贾母神色冷淡:“我且知道,这是赦儿在防着我呢。”
“老太太说笑,赦大老爷最是尊敬您不过,怎可能不让您见琏二爷?”鸳鸯忙开口劝慰贾母,“可能这些日子赦老爷太忙,抽不出时间带琏二爷过来。”
贾母愈发生气:“抽不出时间带琏儿过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却有时间去和宁府的贾珍搅和,可见不是个孝顺的!”
鸳鸯不好接话,只能闭嘴倒茶。
贾母摆摆手,放空眼神想其他事儿去了。
再说宁府这边。
贾敏虽然在荣国府长大,但宁荣两府比邻而居,中间也就隔了一条小道,又有小门互通,明明是两家人,却过成了一户人家。
是以,贾敏对宁国府也非常熟悉。
一开始,贾敏倒是将贾母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上,到灵堂吊唁之后,也没有乱走,而是去了贾珍母亲的院落里歇息。可贾珍之母热情好客,拉着贾敏的手说许久未见,想要同她叙叙旧,便拉着人去了后花园。
两人还没怎么说话呢,贾珍之母突然肚子痛,只能先行离开。
原地便只剩了一个贾敏。
她一个人待着着实无聊,便带着丫鬟四处闲逛,也不知怎地,便来到了天香楼附近。
这天香楼是宁国府专门建来唱戏的台子,可今日是贾珍之妻的出殡之日,这里自然没什么人。
贾敏只逗留了一会儿,便带着人离开了天香楼。
却不想半道上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拦在她身前:“这位太太请留步,我家老爷有请!”
贾敏愣住:“你家老爷是谁?他一个外男见我这女眷作甚?”
那人并不言语,但态度相当强势。
贾敏冷眼瞧着,这不像是邀请,反倒更像威胁。
贾敏转身就走,却发现周围早就疏疏落落地站了十来号人,见她动作,全都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贾敏吓了一跳,随即面色惨白地捂住肚子:“星花,快叫大夫,我肚子疼——”
话落,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正好落在分别后一直心神不宁,于是甩下朋友过来寻妻的林如海眼里,他顿时冲了上去:“你们这是干什么?”
贾母乐呵呵地看着林如海,笑道:“你还没说,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老婆子这儿来了?”
她这女婿虽然不是自己为女儿挑的,但也是她了解之后点头同意了,所以他是个什么性子,自己也还算了解。虽然算不上迂腐,对官场规则也熟谙于心,但骨子里仍有些书香世家的清高。
所以面对喜好眠花宿柳的贾赦,她这女婿一向是避而远之的。
以前因为政儿喜欢读书人,本身也略通诗书,倒是与林如海关系不错,偶尔也会被政儿邀请到荣国府做客。
但小麒麟满月那日之事发生后,林如海连贾政也一并远离了。
算算时间,除了逢年过节,林如海几乎有大半年不曾上门,而且如今日一般独自登门拜访,还是头一遭。
林如海也没有扭捏,开口说道:“敏儿怀孕之后便一直有些忧虑,只是碍于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上门。这大半年过去,敏儿实在思念岳母大人,也担心府上,便特意让小婿上门探望。”
贾母先是一喜,旋即摇头:“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且让敏儿放心,等小龟龄满月之日,我自然上门,到时我们母女自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林如海点头应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如海见天色已晚,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恰在这时,一位羸弱少年不等通报,便跨门而入。见到林如海,一双眼睛满是惊喜:“林姑父,果真是你!”
少年不过岁的样子,身高只到林如海腰腹部位,抬头仰慕地看着他时,饶是端方如林如海,也不禁有些动容。
只是想到这少年的身份,他却只能暗道可惜。
贾母嗔了少年一眼:“珠儿,你林姑父就那般吸引人,不但引得你与元春两兄妹日日提及,如今见了你姑父,竟然连坐在这儿的这么大个人也见不着了?”
贾珠不好意思地笑笑,赶紧躬身讨饶:“老太太勿怪,珠儿只是有学问上问题想要找林姑父讨教,并非故意对您视而不见。”
老太太笑他:“难不成你林姑父还能跑了不成?即使今日离开,以后总也有机会见面,你着什么急?”
林如海有些茫然,以为贾珠掐着点儿过来,是老太太允许,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贾珠。
所以在贾珠上前说出自己的疑问时,林如海倒也没推辞,仔细地将答案掰碎了讲给他听,并顺势延伸到了扩展部分,将一些贾珠如今的年纪还不曾接触,但与此相关的知识一并说了出来。
等说完,林如海抬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如今天色已晚……”
老太太竟也没有挽留,直接摆手说道:“我知道你们夫妻一刻也离不得对方,你许久未回,敏儿指不定怎么担心呢,我便也不留你用饭了,早些回去吧。”
贾珠闻言有些失落,有心想说什么,对上林如海略有些急切的神色也只能闭嘴。
林如海告辞离开,很快便回了林家。
贾敏听说林如海回来,赶紧从床上下来,想要起身去迎。却被看到这一幕的林如海抬手制止,等到隔间换了身常服后,才快步走到里屋。
先到木床上看了眼两个孩子,逗弄了一会儿,这才走到贾敏床前坐下:“今日散值后我去看了老太太,瞧着老太太面色红润,神色轻松,还有心情同我玩笑,想来之前的事并未对老太太造成太大影响。”
林如海一向是不会撒谎骗她的,贾敏闻言立刻放下了心。
“不过……”林如海皱着眉头说道,“老太太说小龟龄满月的时候会亲自带着贾琏上门恭贺。老太太的意思是,要把贾琏留在林家教养一段时间。但具体多久,老太太并未明说。”
贾敏不禁皱眉:“琏儿可是荣府的长房嫡孙,以后是要承爵继承家业的,留在我们家像什么样子?”
林如海摇头:“我也不知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思索后无解,便也干脆从脑海里踢开,并不打算再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贾敏对这些事却要敏锐得多,她对母亲又比林如海更了解,于是很快便猜到母亲将贾琏送到林家教养,是在打什么主意。
但是,究竟是什么主意呢?
贾敏视线不经意落在小木床上,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猜到了贾母的打算:“母亲不会是想,让琏儿与小麒麟打小待在一处,好培养感情吧?”
培养感情做什么?当然是等两个孩子长大以后,凑一对儿啊!
此话一出,不止林如海,就连正在与活泼过头的小龟龄作斗争的林柳,都僵直了身体。
林如海倒还好,只是愣怔片刻就冷静下来。
林柳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贾琏?就是那个有着娇妻美眷仍不知足,还非得脏的臭的毫不忌讳地往床上拉,甚至在与妻子生份后与情妇一起咒自己妻子死的那个贾琏?
若是没记错,贾琏不是王熙凤的官配吗?
贾母这是打哪儿来的天才主意?竟然想把她和贾琏凑一对!
她不明白的事,林如海同样没弄明白:“敏儿你会不会是猜错了?老太太怎么可能想把小麒麟与贾琏凑一对?就像你说的,贾琏可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孙,以后可是要承爵的。”
“并非我妄自菲薄,只是我虽有了个从三品的官职,手上却没多大权利。而小麒麟只是我的养女。”林如海不解,“虽然我不了解,却也知道很多人对养女养子这样的身份十分忌讳。老太太怎会……”
虽然他们夫妻对小麒麟视如己出,可许多迷信神佛之人难免觉得这等被父母抛弃之人没有福气。
贾敏迟疑着看向林如海:“可能,是我猜错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笑起来,“可能真的是我猜错了吧,毕竟之前我还未与二嫂闹翻的时候,还曾听说她想将娘家侄女接到府上与琏儿培养感情呢。”
应该是猜错了!
也正因为这样,林柳前世虽然不忿所有队友在遇到危险时将她推出去祭天,却也没有想过与他们同归于尽。她倒是想要逃跑,可林柳知道,只要离开队伍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