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我妄自菲薄,只是我虽有了个从三品的官职,手上却没多大权利。而小麒麟只是我的养女。”林如海不解,“虽然我不了解,却也知道很多人对养女养子这样的身份十分忌讳。老太太怎会……”
虽然他们夫妻对小麒麟视如己出,可许多迷信神佛之人难免觉得这等被父母抛弃之人没有福气。
贾敏迟疑着看向林如海:“可能,是我猜错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笑起来,“可能真的是我猜错了吧,毕竟之前我还未与二嫂闹翻的时候,还曾听说她想将娘家侄女接到府上与琏儿培养感情呢。”
应该是猜错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才闭眼休息。
流言传开之后,事情的发展果真如林家预料的那样在发展。
因为这个流言让所有人意识到,林如海其实不止有贾敏这个当家太太,其实还有其他妾室。
而这几个妾室,在贾敏第一次怀孕一直到如今,从来没有怀孕过。
一些心思缜密的,便有些踟蹰起来。
如今又听说三位妾室都和传说中的小麒麟亲密接触过了,若是之后半年内,这三个妾室都怀孕了,这麒麟送子的流言自然就不是流言,他们就算想要找上门去与这个孩子亲近亲近,不也很正常吗?
若半年过去,林家的妾室不曾怀孕……
于他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他们也就是听了一则流言而已,又没有向钱曼那样杀到林家求助,谁知道他们曾经对流言深信不疑呢?
半年的时间而已,为了孩子,他们还是等得起的。
流言惹出的风波暂时消停下来,原本蠢蠢欲动的京城人士也如同从未听过流言一般,完全没有上门打扰的举动。
而关于孙姨娘娘家的调查,也已经得到了结果。
原来那孙姨娘的兄长染上了赌瘾,在赌坊内折腾了大半年后,成功欠下了赌坊一大笔钱。人家赌坊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一年内若是不能还上欠款,就要将他兄长卖去矿山挖矿。
可孙家如果有钱,何至于卖女儿?没办法,孙老娘找上了孙姨娘。
但孙姨娘手上也没钱啊!
林家将人买回来后,虽然一直好好养着她,许多金银首饰并四季衣服也都没少过,每月还有二两的月银。
但这些东西孙姨娘就没存下来过,早就送回家被她兄长用光了。
她又只是林家的一个妾,细究起来的话,孙家与林家完全就是买卖关系,且早已银货两讫,林家没义务为孙姨娘的兄长还赌债。
孙姨娘的无能为力,惹得孙老娘破口大骂。
但她就是个窝里横,只敢对着自己的女儿撒泼,真要对上贾敏或是林如海,不用开口就能把自己吓傻。
可弄不到钱,儿子就要被卖了啊!
孙老娘眼珠一转,立刻想到最近的流言,便撺掇着女儿去和林柳接触:“只要怀上了林家的孩子,以林家对孩子的重视,还怕他们不给你钱吗?他们林家家大业大,只是拿扫帚往地板上扫一扫,那石头缝儿里面扫出来的金银,让你兄长还上赌债都有剩。”
孙姨娘本来还有些犹豫——
虽然这些年从未与大姑娘大少爷接触,但她也曾远远见过老爷夫人与两个孩子的相处,明白老爷夫人对大姑娘的重视。
可孙老娘又不知道,她只是听说林柳是个女孩儿,便只当林家也和她一般,不将丫头片子当回事。
何况还是个养女?
见女儿犹豫,立刻就破口大骂,说她良心却被狗吃了,明明是靠着自己过上了衣食富足的好日子,如今却像要抛开他们母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受苦。
孙姨娘哪儿受得了这个?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贾敏。
后面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
贾敏皱紧眉头:“染上了赌瘾?”
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最怕的就是有瘾。而其中最害人的,便是这赌瘾。一旦染上,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
贾敏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有心想要处理,却碍于孙姨娘的身份,只能等着林如海回来后,与他一起商量。
林如海比贾敏还要谨慎,听完这件事后直接开口:“在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前,不许让孙家的人上门。”
贾敏眨眨眼,小声道:“孙姨娘的兄长拿不到钱,可就要被卖去矿山挖矿了。听说矿山里面的矿工都很苦,若是孙姨娘知道了,岂不要怪罪老爷?”
林如海半点儿不在意:“谁让他自己去赌的?”
说完一把搂过贾敏,“睡觉,不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贾敏笑了笑:“还是如海果断,倒显得我有些瞻前顾后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林如海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快睡觉。”
贾敏得了林如海的话,直接让人去找了孙姨娘。许是得了警告,孙姨娘之后一段时间变得无比安分。
当然,表面是这样。
这日天朗气清,林如海早早去上班了,贾敏则还未起身。
林柳照旧带着小龟龄到花园,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因为小龟龄认识的字不多,林柳便干脆给他念自己正在看的故事。
像是掩耳盗铃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啊,疑邻盗斧之类的带着寓言性质的故事,她讲得更多一些。
小龟龄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举手问为什么。
林柳:“……”
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经历,不管早晚,总是要经历一遍的。好在她前世也看过不少科普读物,只要小龟龄的问题不是太过天马行空,她倒也能勉强应付。
林柳语气没什么起伏,讲得干巴巴的。
但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消遣少,所以不但两岁多的小龟龄听故事听得眼睛发亮,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同样听得兴致盎然。
正在这时,林柳突然听到一阵猫儿似的脚步声。
很轻,不注意根本听不到。
林柳住嘴,抬手将旁边站着的小龟龄奶妈叫过来,让人将小龟龄抱着走到一旁,自己则一错不错地盯着角落处鬼鬼祟祟的孙姨娘。
其他人顺着林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了藏得并不算特别严实的孙姨娘。想到贾敏的嘱咐,在场所有人瞬间严阵以待,全都以戒备的眼神盯着来人。
孙姨娘察觉气氛不对,讪讪地从角落站出来:“大姑娘,大少爷……”
见过贾母之后,林如海对荣国府的恶感褪去不少,但想到贾政与王氏夫妻,仍觉得如鲠在喉。
只是他作为女婿,到底不好在岳母面前说她儿媳妇的不是。
贾敏幽幽叹了口气:“以前在家时,母亲最疼珍儿侄孙,有时待大哥二哥都不及对珍儿疼宠。可如今……”
“母亲已经足够烦心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本事,不能帮她就算了,总不能还额外给她添堵吧?”想到二嫂,贾敏面色沉了下来,“至于二嫂,我们以后不和他们那一房打交道就是了。”
林如海只能点头:“既然夫人都不在意,我也不好枉作小人了。”
贾敏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也没法子,谁让什么事儿都赶到一起了呢?若不然,我定要向母亲狠狠告上一状,非得让王氏吃够苦头!”
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便直接让人端水进来,洗漱安歇了。
夜色寂静,雪落的簌簌声也让人觉得烦躁。
昨日险些死别,夫妻二人都有些后怕,今日又得了贾母提醒,难免生出一股世事难料的悲怆感。
贾敏又是个敏感的,晚上睡觉的时候便情绪不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林如海劝慰许久也没什么效果,于是干脆覆上贾敏,让她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无谓之事。
木床摇曳,娇吟入耳。
林柳早早被抱去了厢房,屋里好几个丫鬟嬷嬷守着,倒是没听到什么声响。
日子一晃,便到了贾珍妻子出殡这天。
虽然贾母让林家不要和宁国府打交道,但林家到底是荣国府姻亲,就算要与宁府撕扯开,也不该忽视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别说两家还有这拐着弯儿的姻亲关系,就是没有,林如海作为贾敬同僚,也是要设个路祭的。
林柳年纪还小,宁国府又是办白事,林如海夫妻一商量,便将人放到了贾母的屋子,二人相携去了隔壁宁国府——
贾母寡居,又是长辈,不必亲自到场。
临走前,贾母不忘叮嘱:“记得一路谨言慎行,不要到处乱看。”
林如海眉心一跳,总觉得这话背后藏着些什么东西。
贾敏在政治方面到底不比林如海久经战场的敏锐,并未察觉到贾母言外之意,只是点了点头,便拉着林如海走了。
等人走后,贾母命鸳鸯将外孙女抱到眼前:“这丫头,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可惜了,怎么不是敏儿的孩子呢?”
鸳鸯笑道:“老太太这话可不能叫姑奶奶听见,我瞧着姑奶奶是打心眼儿里将林姑娘当做女儿呢,您若是在她面前这样说,姑奶奶可就该和您闹别扭了。要我说啊,这林姑娘究竟是不是姑奶奶亲生的,也没那么重要。这世上多得是亲生的母女最后却成了仇人,如姑奶奶与林姑娘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却还处得比亲生母女更好的,岂不是比前一种情况好?再者,以林姑娘如今的长相,就是长大了一起走出去,谁也不会认为她们不是亲母女不是?”
贾母好笑地点了点鸳鸯的眉心:“就你这小嘴能说,叭叭叭地也没个停歇的时候。我就那么随口感叹一句,哪儿就至于让你说得跟我嫌弃了小麒麟一样?”
鸳鸯拍了拍自己的嘴:“看我这没眼色,竟然误会了老太太,实在该打。”
贾母哈哈笑了几声,又低头看了林柳一眼,便将人交给鸳鸯。
鸳鸯接过,转手又递给了林柳的奶嬷嬷:“好好照顾林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人过来和我说,荣国府总不会短缺了老太太外孙女的东西。你也不必怕麻烦了我们,赦大老爷前些年才得了个儿子,许多为他备下的东西都还没用过。都是顶好的东西,就那么放着也可惜。”
奶嬷嬷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等人走后,老太太才开口:“听你提起我才想到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琏儿了,我竟是连他的年龄都记不清了,好像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鸳鸯笑道:“琏二爷再有几个月就满四周岁了,正是调皮的时候,每日跟着他奶兄四处爬树逗鸟,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到荣庆堂了。”
贾母神色冷淡:“我且知道,这是赦儿在防着我呢。”
“老太太说笑,赦大老爷最是尊敬您不过,怎可能不让您见琏二爷?”鸳鸯忙开口劝慰贾母,“可能这些日子赦老爷太忙,抽不出时间带琏二爷过来。”
贾母愈发生气:“抽不出时间带琏儿过来探望我这老婆子,却有时间去和宁府的贾珍搅和,可见不是个孝顺的!”
鸳鸯不好接话,只能闭嘴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