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所有能够行动人都起来为他们同伴举行葬礼。
葬礼是火葬,人们捡来了柴火,堆起一座巨大火堆,将遗体架在火堆上。腾起火焰驱散了盘旋在林子上空食腐鸟类,空中传来不祥“呀呀”叫声。
按照阿摩利人说法,如果不这样为同伴遗体送葬,在雪松森林这样地方他们会受到野兽二次侵害——“即便死了也不能瞑目!”一个阿摩利猎户如是说。
“死了也……不能瞑目?”已经恢复如常吉尔伽美什面带哀伤,望着在熊熊烈焰中消失遗体。
他是王,他一向勇武,无人能当。但这是他距离“死亡”最接近一次,他曾经几乎置身冥界,他差一点看见了死去先王。待他清醒过来,等待他,却是追随已久亲卫已经不幸亡故消息。
伊南站在吉尔伽美什身边,内心暗暗估量这次“事故”对吉尔伽美什影响有多大——王远征阿摩利都没有遭遇过这样沉重打击,在雪松森林却遇到这样事。
“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说,越来越接近。
但是清醒后吉尔伽美什冷静一如往常,他郑重向伊南道歉。
“朵,王言论不当,你是王最重要友人,王不该说那些……那些胡话。”
伊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不就是典型“我拿你当最好朋友你却想泡我”?
吉尔伽美什赶紧解释:“王真没有不把你当男人意思,你很英勇,很有担当。从你做事来看,谁不把你当成是一个顶天立地男人?”
看来吉尔伽美什最担心其实是,他友人明明是个男人,但可能会因为吉尔伽美什“希望”他成为女人,从而自尊心受到伤害。
伊南忍不住伸手去抓了抓自己领口,心想这身马甲可得披稳当点。
但相对于王和王友人之间这点“小别扭”,此刻整个“探险队”前途就显得重要得多——一百余人团队,一下损失了九个生命,还有三十余人处在危险阶段,无法立刻恢复。
吉尔伽美什与所有身体状况尚可,还能行动人员一道,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将整个探险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留在原地,照顾中毒未愈三十余人,保护他们,直到他们能够行动,就一起返回阿摩利。
另一部分则由吉尔伽美什率领,继续进山:他们已经折损了人手,目标恐怕已经不再是猎杀林中那头“凶兽”,但是至少也要想办法弄清楚那传说中怪兽到底是什么。否则将来传扬出去,吉尔伽美什率领队伍,只因为途中吃了一顿饭,就放弃了整个探险,放弃了为民除害计划……吉尔伽美什名誉承担不起这样严重损失。
留守和进山人选全靠自愿,最终有二十来人决心跟随吉尔伽美什和伊南,继续向雪松森林更深处进发。其中有几位是对吉尔伽美什忠心耿耿乌鲁克卫士,也有几个是在这雪松森林里曾经失去亲人,因此矢志报仇阿摩利人。
他们跟随向导,向雪松森林继续进发——终于穿过了一道峡谷,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山,山上生长着参天巨木森林。
按照向导所说,这才是真正雪松森林,危险就在眼前。向导提醒人们,提高警惕,毕竟怪兽就生活在这座高山上,随时可能出现。
然而吉尔伽美什却恰恰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按照伊南推测,吉尔伽美什病,源自连日劳累、哀伤、一直紧绷神经,和这山间一直来来去去,终日不散雾气。长时间浸没在这样潮湿阴冷环境里,吉尔伽美什可能是——感冒了。
一向身体强健吉尔伽美什,病起来也好像比常人病得更重些。
他发起了高烧,意识模糊。他即便躺在温暖火堆一旁,也涨红着脸,咬着牙关,牙齿上下碰撞,格格地响个不停。
阿摩利猎人们和乌鲁克王卫士一样,都惊异于王竟然也会“生病”。
只有伊南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她板着脸向旁人解释:“就算王是半神半人身躯,他也好歹是三分之一人呢。怎么,连生个病都不行了吗?”
人们赶紧解释:“不,不是……只是,我们不会治王病。”
在阿摩利,神庙里女祭司会捣腾药物,治疗疾病;也有很多人认为饮用啤酒能让疾病痊愈。但现在在雪松森林里,这两样都是够不到。
但是伊南却有办法,她把而二十个人小队继续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原地,负责戍卫;另一组人去找清洁水、打猎以获得食物,另外她还特别叮嘱,让人们去多找一点银柳树枝回来——如果能做得到,砍两棵银柳树回来就更好了。
银柳是一种生命力很强植物,在两河流域到处都能找到,没有理由雪松森林里没有。
果然,外出找水捕猎小组真砍了两株银柳树回来。伊南赶紧指挥他们,将银柳树皮剥下来,将细细银柳枝条砍下来,将树皮和枝条都浸在煮开过后清水里,浸泡过两个小时之后,就再把泡过银柳枝条水烧开,吹凉之后给吉尔伽美什饮下。
猎户和卫士们都有点儿犯傻:“这样就……行了吗?”
银柳树极为常见,寻常村落里房前屋后都栽种着——可是神庙里祭司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东西能够治病。
伊南却叹了口气:“也就治治着凉引起发烧——”
她身边男人们一起瞪眼睛:什么叫“也就治治着凉引起发烧”,这样病情也是要人命好吗?
银柳树树皮与枝条之中含有天然水杨酸——阿司匹林主要成分,能够帮助吉尔伽美什退烧,并减少感冒对他身体造成痛苦。
现在伊南所做,就是让这些有效成分被水溶解,然后再喂吉尔伽美什服下。
银柳树皮泡出汤水,味道极其苦涩,但是有效成分却少得可怜。吉尔伽美什烧得昏昏沉沉,依旧被这种苦涩味道呛得几乎把所有药水都吐出来。
伊南只能把他上半身扛起来,连哄带喂,再不断地轻抚他胸口与脊背,勉勉强强让他喝掉了大半罐。陶罐立即被拿去浸制下一罐药剂去,而伊南则小心地把吉尔伽美什放下,口中轻轻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乌鲁克民谣,让这个满口苦涩年轻人再次放松了神经,慢慢睡着。
在周而复始制药与服药过程中,吉尔伽美什烧,渐渐退了。
他仿佛经历了一个炽热梦,他梦见自己背上像鸟儿一样生出了翅膀,在空中飞翔,接近了太阳。在烈日炙烤之下他全身着了火,嗓子像是冒了烟一样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