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响起。伊南由高阶祭司们陪伴着,从台阶外一路拾级而上,经过观礼的人群。她的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与其说是她刻意去踩鼓点,倒不如说是那精明的鼓手一直在观察伊南的脚步,让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成为振奋人心的节点。
沿阶梯上行的时候,穿着紫红色长袍的“圣女”,单凭容貌就震翻了在一旁观礼的人。
见习祭司们不知为什么特别兴奋,一起“嗷嗷”地鼓掌跺脚喝彩,惹得高阶祭司多瞪他们两眼,心想: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圣女”经过新郎候选者们身边,这些有望成为“圣典新郎”的年轻人,瞬间都直了眼,涨红了脸,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一个个都激动万分——“圣女”的容貌,让他们喜出望外。
最后伊南在神庙跟前停了下来,向天边看了一眼,夕阳刚刚褪尽,金星悬挂在西天清朗的夜空之中。
她一旦驻足,鼓声就停歇了。
悠扬的笛声响了起来,旋律熟悉。是她曾经在提比拉村听到过的,也是她曾经在一千多年前,用一枚树叶吹给某个少年听的。
千年以后,树叶改成了笛声,旋律竟未改变。
伊南站在高高的神庙跟前,一时百感交集,面对千年后的这些人们,有些话,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在这场合还不用她说话。自有她身边的一名高阶祭司开口代表她“感言”,不外乎圣女作为神的代言人,感谢大家在过去一年的辛苦,来年必将庇佑乌鲁克粮食丰收,人口兴旺。
接下来,在最前排列队的那些“圣典新郎”候选们相互看看,他们之中会有一个人,成为今年唯一的“圣典新郎”——女神的“入幕之宾”,这称号可不是虚的。
伊南扫了一眼,果真发现龅牙青年也在其中,正张着嘴呵呵傻笑。
身后的高阶祭司们则在悄悄地咬耳朵:“现在看起来,还是那位能拿出青金石的,能给的最多。”
伊南心头一阵气闷:龅牙青年父子能拿出这样多的青金石,但事实上,青金石只有对祭司们是最有价值的。
要是换个农人,麦子能为他们提供整年的温饱;换了是牧人,羊群才是能让他们延续生计的珍宝。而祭司们眼里却只有青金石——
谁知另一个高阶祭司说:“不,不要那个小伙。巫说的,青金石给得再多,也不要。”
伊南低下头,使劲儿忍住笑。
原来巫在这件事上,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
但事实上,这对前来参加这场圣典,成为所谓“圣典新郎”的年轻人们也相当不公。
毕竟他们都以为会与伊南这样年轻美貌的少女共度,但谁能想到,在帷幕中等着他们的其实是……虽然对方的技术确实会好一点。
伊南在心里默念:对不住,小伙子们,今年,可能没法儿让你们达成心愿了。
先前那名高阶祭司点头:“明白了。”
于是他朝前站了一步,高声说:“今年的‘圣典新郎’人选,将由圣女自行决定。”
见习祭司们依旧在使劲儿鼓掌叫好,观礼的群众们事不关己,听说由伊南来亲自选定“新郎”,也纷纷送上掌声。
只有那些候选的“新郎”们相互看看,满脸迷茫,似乎想问:好像以前不是这规矩呀!
伊南马上明白了:不按“老规矩”选新郎,回头这锅是“圣女”背。旁人要怪,也怪不到祭司们头上来。
这群人精们,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
但是这给了她一个开口的机会。
一个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鼓点再次响起,越来越短促,戛然而止。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伊南开口——
眼前的“圣典新郎”候选,除了龅牙小哥略欠风采,其他个个都是翩翩少年郎。眼前这个拥有绝美容颜的少女,究竟会挑选谁共度?
伊南却没有马上开口——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神庙跟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伊南坐下来的样子很优美,但也很慵懒,她右腿曲着,撑着自己的右肘,偏着脑袋,以手支颐,让众人看见她一头如瀑的秀发从她脑后垂落下来。
她的左脚则从紫红色的长袍下伸出,雪白的一只脚,踏在陶砖铺就的台阶上。
离得最近的那几个新郎候选,见到这副场景,登时都口干舌燥,一时说不出话来。
伊南的眼光就在他们脸上溜来溜去,她一面看,口中似乎还一面念念有词,似乎是难以抉择,不知道该选谁。
人们都很激动:毕竟今年的规矩不同以往。一时间从见习祭司往下,所有人都在猜测,圣女究竟会选择谁作为“圣婚”的新郎。
但是伊南的眼光在候选的年轻人们脸上转了一圈之后,随即转到了后面列队站着的观礼人群那里。
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呼:什么?——
难道说今年改了规矩,圣女亲自挑选新郎,也能从那些远道而来的观礼嘉宾里选择了吗?
伊南身后,传来高阶祭司焦急而不失礼貌的提醒:“圣女……”
谁知伊南一骨碌起身,沿着台阶向前几步,直接越过了新郎候选们,来到了观礼的人群们跟前,似乎想将他们看个明白。
高阶祭司:……?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狂热的呼喊,每个人似乎都想要拼命挤上前,好让圣女看清自己。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这也意味着,圣女看待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
伊南却比了一个手势,让大家不要着急,让她慢慢看。
她的表情与手势都极具感染力与号召力,就在她比出手势的一瞬间,马上有人自觉地维护秩序:“快别着急——圣女哪里会那么轻率地做决定。”
观礼的年轻人们,马上都笔直立定,抿着嘴嘴角向上,力争将他们最谦恭最彬彬有礼的一面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