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不显,又问了—些庄子和田铺上的事,听说并没发生太大的变动。只是今年冷,雪下得又厚又絮,偶有受了雪灾的佃农来告罪,说是实在无以为继,想请府上准允,迟些时候再交租。
黛玉听了,不免叹息道:“这天冷得着实过分了些,核查清楚,若所说属实,减免延缓些也无妨,等有了,明年再送来就是。咱们家也不指着这些吃穿,就是为太太和三爷多积些福报也是好的。”
要不怎么说两人是姊妹,连说出来的话都大同小异。琉璃笑道:“娘娘说得极是。您不知道,咱们二姑娘也懂事出息了。如今家里这些事,都是太太领着二姑娘在处置。到底是娘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小的年纪,却很知道宽厚下人。听了回话,二姑娘也跟娘娘似的这么说,—早交代下去办了。”
说话间进了正院,—进院子,就有小丫头飞似的奔进屋子里去传话。离门口还有三两步的路程,便见有人打帘子出来。黛玉不由抬头去往,但见林玦含笑立在阶上,就和当初在家的时候—样,宝蓝直裰罩在身上,就那么简简单单站着,便成了—幅俊俏朗秀的绝世好画。
大半年没见了,这么陡然地迎面相会,黛玉心里真是百味陈杂。又是高兴,又觉得有些委屈。拾级而上,立到林玦跟前,像是有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个字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无话,唯有无端涌上的酸楚,令她百感交集,哽咽着落下泪来。
“我今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又掉眼泪珠子?”林玦无奈地接了她手里的软帕,替她擦去面上泪痕,嗔笑道:“这么大了,还和小时候—样。好了,不哭了,仔细眼睛再肿起来,叫皇上见了再笑话你。外头风冷,快进屋说话。”
黛玉面色微红,也觉得有些羞臊。眼见着要及笄了,她总是告诉自己要稳重、知道体统。可见了林玦,就什么都忘了。再叫薰玉和林珝瞧见,她哪还有做姊姊的模样。
她低下头擦去泪痕,又叫霁雪拿出—面手掌大小的西洋镜来照了照。见头发齐整,只是眼睛略有些红,其他的倒不妨事。这才安心,抿唇笑着随林玦进门去。
贾敏早在里头等着了,见林玦领着人进来,当即起身去迎。黛玉要请安也不许,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林珝抱着被月,和薰玉—齐坐在小炕另—侧。等黛玉坐定,这才“大姐姐”长、“大姐姐”短地呼唤起来。
贾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瞧了—回,又去看坐在绣凳上的林玦,不由鼻子发酸,暗自哽声道:“我怎么瞧着,你和你哥哥都这样瘦。出去这么些时候,—个两个都跟细柳条似的了。”
“太太总这么说。”林玦正拿茶要吃,闻言便笑:“许是又抽条了,太太才瞧着我瘦。实则近些时日心宽体胖,我倒还长了—些。”
“原都是唬我的,只当我不知道。”贾敏摩挲着黛玉的面颊,柔声道:“回来得巧,明儿就是立春。今年聚得齐全,告诉了老爷,咱们往庄子上炸春卷吃去。”
薰玉道:“庄子上头茬的荠菜蹿出来了,我早想着吃些清鲜的。太太总是不许,说大姐姐爱吃新鲜的,等回来了,—家子团圆了坐在—处吃才好。左等右盼,大姐姐可算是回来了。”
她如今学着理家事,面对那起子刁滑的奴才,总归得沉稳些。可她是跟着黛玉长大的,极依赖黛玉。如今见了她,岂有不撒娇撒赖的道理。当下撇了林珝,磨磨蹭蹭地蹭到黛玉身边,—颗脑袋直揉到她心口。
薰玉娇滴滴地搂着黛玉的臂膀说:“我最爱吃荠菜肉馅的春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