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西行东去

巨大的裂缝上方,

已经躺了一地的尸体,

皆是那些西域求佛扣首已久的奴隶,

少年郎手持春风刀沉默地看着下方的地底空间,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握着长刀的手变得越来越僵硬。

因为那地底下涌出的“野兽”似乎看不清尽头,尸体已经有千百具之多,可他们还是不知道恐惧为何物。

“寂上上师,这地底世界到底有多少奴隶?”

少年郎望着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眸轻声问道。

“殿下,且看。”

寂上老僧不知从哪翻出一本厚重的书籍。

“呼……”

“这是近百年来各国献祭的奴隶。”

寂上老僧吹开封面上的灰尘,干枯的手指轻轻的翻开页面,随后站在少年郎身旁,用大乾官话轻声解读起来上边的梵文。

“烂柯立寺第一千四百零九年,”

“大月氏贡奴隶七百三十二人,金一百二两,银三千一百两;且末国贡奴隶三百九十七人,金一百八十两,银一千八两,法器数十……”

少年郎望着纸章上极为细致的账目,只觉得每一个梵文上都沾满了鲜血,字里行间都透着“吃人”两个字,这上边记载的是西域一千五百多年汇聚的财富,也是西域五十三国万千奴隶信徒的血泪,而这类极厚的账本还有十余册。

“上师直接念最后一页吧。”

少年郎轻声道。

“烂柯寺立寺第一千五百三十二年。”

“曲先国贡奴隶一千二百七十八人,金八百两,银三万二千五百八十一两,珍宝不计;若羌国贡奴隶两千五百九十一人,金银不计;于阗国贡奴隶不计,金五千两,银八万六千四百两……”

“烂柯寺一千五百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除去每年大量的耗费外,想来也是顶的上大乾三五个年成的赋税的。”

“西域虽然贫瘠,可所有的贫瘠汇聚到一起,也足够让脚下的土地流淌着蜂蜜。”

寂上老僧望着寺庙外荒芜的土地轻声道,可最后的结果却是,烂柯寺榨干了整个西域,财富却束之高阁堆砌在寺庙之中,没有半分反哺于这片土地。

“至于如今烂柯寺中,还活着的人登记在册,应当拢共有六万七千三百二十一人,其中地底世界的奴隶六万余……”

寂上老僧轻轻将书页合拢望着底下的数之不尽的奴隶开口道,一千五百年来这地底世界埋葬的尸骨何止百万,若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僧人将这些尸体抬出,恐怕这烂柯寺底下埋藏的尸体还要远远胜过任何一处战场的埋骨之地,所谓的万人坑比起这地底世界的“活人坑”而言,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

“没有人想过逃跑吗?”

少年郎轻声道。

“很早很早之前是有的……”

“可后来就没有了……”

寂上老僧指着那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道,

少年郎眼眸中有精光流转,

再度望去,

那极远之处的边界上有无数的镣铐,和锈迹斑斑的铁链,已经数之不尽的白骨,定睛看去甚至能看清那惨白的肋骨上还有被人刻有无数的梵文,即便是死后他们依旧在为自己的行为赎罪。

少年郎的脑海中以极快的速度浮现出,那些奴隶逃跑被抓时,惊恐的神情,被镣铐束缚时的绝望,被刺穿血肉时痛处,而他们的同类看见那永无天日的痛处之后选择了苟活,眼底最后最后的希望,也是在那些僧人用戒刀刨开腐烂的,用刻刀在骨头上刻下梵文时熄灭的。

“它们已经被驯服了。”

寂上老僧语调极为平静开口道,

“在烂柯寺中,只要它们理佛,叩佛,它们便能活,至少还有一口吃食供应,或许在我们眼中这并不是活着,可它们至少没有死去。”

“西域被中原诸国称之为蛮夷之地其实也不无道理,这片土地上最早的奴隶都是部落征战的产物,莲华生最早来西域的时候,远不止五十三国,其中混乱厮杀不断,到了安定下来的时候便只余下五十三国了。”

“而最早那批修建寺庙的奴隶,都是无数次战争中被灭掉的部落百姓,那个时候的他们,或许还能够称之为人,至少他们有思想,懂得反抗,可渐渐的他们麻木了,他们妥协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变成了野兽。”

“被驯服的野兽。”

寂上老僧干枯如鬼的脸上带着一丝丝感叹之色。

“那后来的奴隶又是从何而来?”

“后来的奴隶,便是各国最底层的百姓卖掉的儿女,流寇,犯人,又或者是极远之地掠夺而来的野人部落,西方小国百姓,总之每年都会有无数的苦难人,被送往这烂柯寺。”

“他们会慢慢的被地底世界余下来的人同化,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传统,老人会带着新人适应地底的环境,同样也放弃了“人”这个身份。”

“在这种环境之下,即便是西域最勇猛的武士,想来用不了多久也会变成这般,因为它们的思想已经被扭曲,它们渐渐地选择了接受,而那尊地底世界唯一存在的巨佛则成为了它们的思想寄托。”

“既然这辈子只能如此,那便只有祈求来世了,总想着死后能够步入那西方极乐世界,可谁又晓得,哪来的极乐?”

“它们或许知道,可不愿意去相信,总而言之它们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到了最后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了虚无缥缈的佛陀身上,它们成了最疯狂的信徒!”

“这六万人如此之前的百万人同样如此。”

……

少年郎深吸了一口气。

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这一口气无法咽下去,

……

“很荒唐不是吗?”

少年郎轻笑着手已经死死的握住春风刀。

“现实永远比想象中更为荒唐,不是吗?”

寂上老僧如是反问道。

“也是……”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的想象要来的荒唐。”

少年郎突兀的笑道,

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讥讽,

“如果我放了它们会怎么样?”

少年郎望着周遭倒下的尸体轻声道,原本以为杀得已经够多,可比起剩下来的人来说无异于沧海一粟。

而放了它们或许全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它们和自己最早并没有仇恨,可自己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继续圈养这批已经被驯服的野兽。

“放了它们?”

寂上老僧对少年郎的言语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少年郎从来都不是弑杀之人,尽管他杀的人很多,可都是有目的的,如今这批人似乎没有杀掉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