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疯狂、压抑、黑暗,占据了少年本该最为单纯美好的童年时期。
就这样周而复始。
傅朝礼童年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来自舒凡的——
“傅朝礼,你让我失望。”
舒凡最痛恨的,便是傅朝礼那双情绪平稳的,时刻透着乖巧的眼睛。
在他的认知里,艺术不配拥有那样平稳的情绪。
他的每一次伤害,都是为了看见傅朝礼眼底的波动,只有那样痛苦的情绪波动,才能让他拥有成功的快感。
他毫不避讳地将这些说给傅朝礼听,小少年在长期的折磨之中,也逐渐变得无比厌恶自己的眼睛,也逐渐学会了如何用痛苦代替空洞的情绪。
他越发无法正常表达自己的积极的情绪。
直到十二岁那年,舒凡的一次失手,划向少年胸口的碎玻璃力道过重少年失血昏迷。
事情再也无法隐瞒,傅朝礼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因伤口感染,发了一周的高烧。
出院回家后,他再没见过舒凡,也再也没有恢复过味觉。
那是家中气氛最凝重的一段时光,却也是傅朝礼难得清静的一段时光。
再后来,舒凡仍没有放弃,像是报复似的,时不时通过各种方式给他发过来一些能刺激他神经的东西,乐此不疲。
这些事傅朝礼没有告诉其他人,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自己的厌弃,甚至于仍习惯于享受痛苦带来的情绪刺激。
直到现在。
……
傅朝礼停止叙述时,两人的身影刚好停在了宿舍楼下,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
简从心被震撼到怔愣许久才缓过神来。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被解开,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他才会厌食。
所以,他的性格才会如此凉薄冷淡。
所以,他才会那样享受痛苦,热爱濒死的快感。
所以,他在见到舒凡的时候,反应才会那样激烈。
所以,所以。
少年说完便也不再开口,眉眼间满是深深的疲惫,似是光讲出这些,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钝钝的痛漫上胸口,简从心双手垂在身侧,捏紧了衣摆,捏到指节发白。
空旷的道路中央,两人相对沉默。
许久后,还是傅朝礼率先开口:“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尾音有点儿拖,带着醉醺醺的懒。
“……”
简从心摇了摇头,在犹豫许久后,又很浅很浅地点了下头。
傅朝礼瞳眸微动,等她开口。
简从心抿了抿唇:“……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口吗?”
傅朝礼怔了一下,而后抬手解开胸前纽扣:“行。”
今天他穿的是他习惯的那一身短袖衬衫,扣子解开到一半时,敞开的领口便将胸口的疤痕暴露无遗。
昏黄灯光下,新新旧旧的细密痕迹交错,虽大多已被岁月冲淡,但乍一眼看过去,仍触目惊心。
简从心咬住了唇瓣。
傅朝礼见她盯着不动,有些不习惯地浅浅咳嗽一声,扣纽扣的手因为酒劲儿有些抖。
还未等他扣上一颗,简从心蓦然抬手,指尖试探着轻轻抚上了他的胸口。
干净纯澈的气息靠近,不带任何情欲,只是单纯的心疼,用有些笨拙的行动试图安慰。
傅朝礼浑身一震。
羽毛似的刮过胸口的触感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将浸在酒气里的情绪尽数点燃。
心底的冲动再也不受控制。
下一秒,简从心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捏着手臂扯进了怀里。
像是要将压抑的情绪全都揉在这个动作里,傅朝礼双臂收紧,将少女纤细的腰肢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
“简从心,”少年的声音有些缥缈,似是呢喃地重复着唤她,“简怂怂——”
简从心眨眨眼,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晃动两下,抬起来轻轻回抱住他,“嗯。”
感受到怀里小姑娘的乖顺,傅朝礼埋首在她颈侧,气息落在她最薄弱的皮肤上:“还有一个故事,你要听吗?”
酥酥麻麻的感觉刺激着感官,简从心小幅度躲了一下。
虽不明所以,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颊侧头发与少年的互相摩擦,在耳边响起浅浅的窸窣声。
与此同时,她听见少年低笑一声,很淡,微沉,跟自嘲似的——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把你只当做妹妹。”
霎时间,蝉鸣声消失在耳际。
简从心屏住呼吸,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傅朝礼手掌贴着她的背脊,自上缓缓摩挲而下。
“我的意思是,”他垂着眸,微挑的眼尾藏着浓沉如墨的情绪,“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