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普通人家最寻常不过的日子,势力旋涡中的人却察觉到了金陵里的局势变化,当天到齐王府拜会的人络绎不绝,皇后在锦绣宫中,能听闻到外面的消息,懊恨到几乎将牙咬碎。
等着那些拜会的人离开,暮色也沉了下来。
姜娆一直等到这会儿,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见府邸前的人都已散去,她才从停在巷口的马车上下来。
她往他府邸走还在往两旁张望,看一看她是否真的没看错,那些人都已经散尽了。
容渟本打算回书房去,瞧见她猫着眼东瞧西望地过来,快步迎了上去,“年年,你怎么过来了?”
一整日撑出笑意来使得他的心生厌烦与疲倦,可这一日尽头若能看到她,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日子。
姜娆往宅邸内看了一眼,落于乌衣巷里的宅子,比城西那间荒凉萧瑟的,气派许多,她便也不担心什么了。今日来拜会他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也不缺她一个。她目光转回来,回到了他的身上,“明日我想邀你到三清庙那里。”
她早就打听好了,明日是休沐日,他应该是有这个功夫的。
但她还是补充,“不会太久,去还个愿。”
容渟笑了一笑,答应了下来。
姜娆心里是惦记着她那回和扈棠求的签文。
虽然没能解出签文是吉是凶,但是她既然能得偿所愿,心想着应是吉签。
既是在佛祖面前求到了她想要的,该去还一还愿的。
她算盘拨得清楚,这些账,心里也记得清楚。
翌日,她一身靛蓝色束腰的襦裙,妆容与打扮比平日里还要精致,在定好的时辰之前就先到了三清庙那里。
下了马车却看到容渟已在庙前站定。
她一下弯了眼睛簇起笑来,拽了拽裙摆朝他小跑过去,容渟下意识张开了双臂有了想抱住她的趋势,但姜娆在离着他两步就刹住了脚,雪肤红唇笑得好看。
容渟把手落回去,倒也不恼,淡淡笑了一下。
他与她一道进寺庙,踩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时,侧眸看着她,“来还什么愿?”
姜娆很坦诚,“先前来这里求过签文。”
“何种签文?”
“是姻缘签。”
她低了低头,藏了藏有些红起来的脸,小声道:“很灵的。”
日头高悬,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姜娆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阴影,瞧了瞧自己裙摆,又看向了离着她影子不过几寸远的那道,看得仔细。
影子都比她高大。
她脚步忽的缓了下来。
她想起了有一回她做的梦。
那场她嫁人的梦。
那时她醒来以后慌了好几天,之后见到金陵里的世家公子都会忍不住对比一下,是不是她梦里的那道穿着婚服的身影,可是无一人与她梦中的身影相合。
但这时她心里忽然清明起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叫容渟走在了她前面,看着他的背影。
修长若竹,高大挺拔,若是换上一身红衣,分明就是她梦里的模样。
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那个在梦里娶她的人是谁。
原来是他。
倒是她想岔了。
她那时还以为他的腿伤未愈,从来没想过、也没见到过他站起来的模样,即使梦到了自己和人成婚,都没往他身上想。
也还好是没想到,不然以她那时的心思,八成会想着法儿地将婚事搅黄。
也怪不得,梦里即使是新婚夜,她对他不上心,还是一副拿婚事不怎么当回事的懒散模样。
但这桩姻缘果然是天注定的嘛,她梦里都梦到了。
姜娆自己很会给自己寻开心,这样一想就笑了。
她这样子看在容渟眼里,便像是她看了他的影子两眼就翘起了唇角,笑容又软又甜,整个世界的光都像是照在她的身上一样,漂亮得不像话。
他这十几年,遇到她不过几年,躲在宫中角落隐忍着苟活的日子还是要更多一些,苦痛的日子一日日过得缓慢,那时他嫌日子漫长,太阳升起来,总是要捱很久才能等到它降落下去,此刻却嫌它往西跑,跑得太快了。
吉凶、签文,这种东西在他眼里仍是无用。
可她要是如此喜欢,叫钦天监那里相看良辰吉日,果然是对的。
他刚缓了脚步,等着落后了一步的姜娆回到他身边,却见姜娆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视线移向了别处。
容渟侧眸,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站在殿门另一侧一道清瘦身影。
世家公子打扮,白色狐裘揽在身上,站在一颗松树的阴影里,姿容倒是不错。
容渟霎时眯起了眼。
即使从未见过,可京中世家公子的名册画像他记得清清楚楚,便是哪位官员养了个外室生了私生子,他都了如指掌。
更何况这种嫡出的公子。
柏玉书。
……
柏玉书远远就瞧见了容渟与姜娆。
和姜娆打过一回照面,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姜娆,他也算是怕了姜娆的铁石心肠,他都生成了这般模样,还朝着她露出了那么可怜的神态,她居然还不为所动,当真铁石心肠,真是白生了张娇媚的脸,不解人间风情。
今日瞧见了容渟与姜娆站在一起,本想去会会这位风头正盛的齐王殿下,远远看了两眼,忽的不想上前了。
且不论容渟皮相如何,单是朝他看过来那一眼,带着戾气,先前听闻有人能用眼神震慑住野外凶残的野兽,他一直以为那种人最少也得长得像前些日子来进贡的羌族里的武士,倒没想到容渟这种冷艳长相的,竟也能露出这种凶残的眼神。
柏家与徐家私交甚好,如今亦受牵连,这位年纪轻轻的齐王殿下在疆场上的谋略与手段,他不止听闻,更是切身体会,立刻又生了怯意。
原本还想上前较量较量颜色,这会儿只想溜走。今日来三清庙里想求一求局势重新对他家族有利却遇上了导致他家族遭遇风霜的煞神,柏玉书转身心里恼恨道了声自己不走运。
柏玉书转身离开,姜娆见这人没有再像是在梅园里那样没脸没皮地喊着要见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她轻轻的叹气声落入容渟耳中,使他眼神一暗。
“你认得柏家这位公子?”他嗓音轻到都不会惊到地上那些怕人的麻雀。
姜娆回过头来看着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索性直接按实说了,“去年冬日在行宫住了半月,他总是在梅园等我,倒也不是出自真心,是皇后想让他来接近我。”
一说到这姜娆倒有些气了,“她当我是个只贪图美色的,这柏公子美男子的头衔在外,她便想叫他来诱惑我,可我分明不是她想的那样,就算柏玉书当真有几分颜色,我又非杨花水性。”
容渟揉了揉她脑袋淡淡说了声“你不是”。
姜娆一直在看他,瞧着他目光似乎有些不满,猜了猜他在想什么,附和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厌极了这位皇后。”
也不知道最后昭武帝是会顾念着多年的夫妻情分从轻发落,还是回秉公无私地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