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直起身来。
可熟料,李玠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对着百姓恭恭敬敬落下躬身一礼,而后转过身,对身后的百姓又是一礼。
这将所有人吓得一颤,堂堂献王哪有给他们行礼的道理,这哪里使得!
“殿……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使不得啊使不得!这当真是折煞我们了。”
“应当的。”李玠并无觉得方才的举动有何不妥,他眼中满是真切之情,“今日多谢诸位,替我守着我家夫人,李某不甚感激。”
见李玠这般说,众人羞色难掩,一个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献王与县主是好人,这些月来替我们劳心劳力,我们也是应当的……”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亦有人红了眼眶,传闻中杀伐果决、淡漠疏离的献王殿下竟然为了他的夫人放下身段与他们行礼道谢。
场中的妇人女子看向阮蘅,无一不歆羡,能得夫如此,还有何求。
阮蘅咬着下唇,不敢再去瞧他,他生怕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哭出声来。
她强装的镇定,故作的坚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有了裂痕,在他与百姓道谢,说多谢他们替他守着她时已全然崩溃。
李玠看着人群中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的小小身影,眼底化作一片柔软,“怎么?几月不见,认不得我了?”
“阿玠。”阮蘅再也绷不住,迈开腿就往他所在之处跑去,百姓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她重重扑在他身上,被紧搂在怀中,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气息,没有错,这是她的阿玠,“阿玠,阿玠,阿玠……”
她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想要弥补回这两个月来的所有缺失。
李玠看着她灰头土脸,手心满是伤痕,哭得撕心裂肺,心疼得全身都被撕裂开一般,“对不住,是我来晚了。”
阮蘅死死抱着他,“阿玠,阿玠!”
“嗯……我在。”李玠将她身子一提,整个人抱在怀中,给她完完全全的归属感,“我来了,不必怕,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怎会不知在这几个时辰里她经历了什么,以她这胡思乱想的性子,怕是会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玠,他们都死了,他们都因为我死了,我不想这样的。”即便李玠来了,可还是有人死了,这一件事或许会犹如一根刺狠狠扎在她心里,许久也拔除不去。
知道阮蘅心中自责,李玠将她的头埋进自己颈间,一遍又一遍耐心轻抚,“阿蘅,这不是你的错,他们守的是你,亦是蓉城的百姓,更是天下苍生,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们的。你放心,我会派人厚葬他们,亦会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
“阿玠,这一切何时才会结束。”阮蘅靠在他怀中闷声,“我不想再看到更多无辜的人死去了,刀剑无眼,我有些担忧,你是人又不是神,哪有铜墙铁壁之躯。”
“你放心,很快。”李玠眼底的伤痛一闪而过,“不出两个月,很快就会有一个太平盛世,阿蘅,他们的牺牲为的是换来更好的天下,我亦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我保证,在我有生之年,这是大梁的最后一场战役,可好?”
百姓安居,黎民富足,这是众人期盼而却又最难以达成的夙愿,可她相信李玠可以,她点点头,“好。”
在他怀里哭够了,她才察觉被李玠一直抱着有些不妥,她挣扎就就要下来,“放我下来,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下好了,所有百姓都知道他们平日里精明强干的乐安县主私底下实则是个娇柔爱哭之人。
李玠见她心绪缓了过来,轻笑,“他们早已都走了。”
阮蘅这才抬头张望看去,果不其然,方才还一片黑压压之处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就连跪地的一众将士也不见了。
阮蘅更是羞得没脸,她方才哭得忘我,竟然连人是何时走的也不知。
李玠抱着她走回城中,阮蘅这才想起最为要紧的事,“你不是在洛城吗?青禾说,就算你给幽州递送消息,他们的兵马过来,也会比皇上的人晚半日。”
“幽州如今根本就没有兵马,我几日前就已派兵往东走,如今应当也拿下盐城了。”
原来他早有意向要攻下盐城,“那你即便从洛城过来,也不带些人马吗?”这可是盐城的五千兵力,他想也不想就敢一个人过来?
“带着兵马来定是赶不及的,倒不如我自己一人抄近路而来。更何况尤禄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他军中本就是一盘散沙,只是占据着盐城易守难攻的优势苟延残喘罢了。你还不信我一个人就能对付他?”
“信,我自然信了。”方才亲眼所见,她还有不信的道理?“可你的性命也是性命,日后你不许再做出这般鲁莽之事了,最起码,你也得带上青云。”
“我做事有分寸,我若护不了自己,哪里又能来护你?”
阮蘅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眼底极力掩饰的憔悴与疲惫,“那你可是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三夜?”又往他身后瞧了眼,“还跑死了一匹马?”
李玠将手覆在她眼睛上,不让她多瞧,只轻声道:“是三匹。”他浅笑,仿若这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三匹……他可是一刻不停的赶来的?
阮蘅抓住他的手捂在自己手掌之中,心里极不是滋味,“阿玠。”
想到了什么,阮蘅又挣扎起来,“那你赶快放我下来,你连着三日未休憩,身子哪里扛得住,我自己会走。”
李玠将她搂得更紧了,“就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我很想你。”
阮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点了点头,“好。”她试探着问道:“阿玠,你今夜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