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他父皇最小的弟弟。
在夏长泽曾经的记忆中,那夏临琅,是个爱笑、爱酒、成天活活泼泼不拘礼法的快活散仙,按说,应该一辈子都那般逍逍遥遥才是。
可谁知后来,在魔军大军压境、云锦覆灭那日,他竟看到六叔一袭黑衣,出现在魔尊身后。
“为什么会这样,我至今……想不明白。”‘’
“明明小时候,别人都不愿意搭理我,只有六叔……就只有他会照顾我。虽然他并不常回云锦宫中,但只要回来就一定会来看我的。”“
那时,别人都不肯理小太子,只有他肯。
从宫外偷偷买糖回来给他吃、送他七彩凤鸟。可以说,是夏长泽漫长孤单东宫岁月里唯一的一抹温暖。
那样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背叛云锦、背叛了父皇,用给他拿糖的同一双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他的脖子。
讽刺的是,即便是在那个时候,六叔无名指上冰凉的地方,仍赫然可见一枚古朴的碧玉扳指。
那枚扳指曾是夏长泽父皇从下界收来的贡品,当年还是六叔从死皮赖脸从父皇那儿讨了去的。
就是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他曾经真的很喜欢的六叔……
戴着他父皇赠与的扳指,亲手把他打落了混沌洪荒。
“呜,小神仙,你好可怜啊。”
和光则一脸同情便要抱他,夏长泽却摇摇头:“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赶快去云锦天都,去寻那寒矜花回来吧。”
“拿了花,回去救寒食哥哥,然后……”
然后,再像以前一样,大家平静热闹地在下界生活在一起,过幸福的妖生日子。
……
翌日夜半,和光带两人飞过云锦高高宫墙。
然后悄声展翅,去高处放哨去了。夏长泽则同庭郁在东宫后花园趁着夜色寻花。
“奇怪了……不可能,怎么会没有的?”
“明明以前,一年四季都开了好多好多,拔都拔不完。那花月下会发光很好找,怎么会如今一颗都没有了?”
为何花园遍地,如今只剩荆棘,啊,痛……
“小佑,你没事吧?”庭郁抓过他的手,夏长泽却没有回答。
风与星光之中,天空月影东移,地上一道淡淡光点闪过,他漆黑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找到了!”
“什么人?!”
漫天静谧的月光下,夏长泽僵住,脸色煞白。
因为他认得这个声音,虽然本以为……终其一生,都再也不会听见这个声音。
一时间,当年种种,映入眼帘。
他想起当年小小的自己,孤零零地趴在东宫的
银纱窗边对着叶柳发呆,窗边一台几案,案上的画是他几笔飞墨人物画,颇有神采飞扬的写意。
他描摹的画,是六叔中午喝醉后,躺在大太阳底下的大石头上美美睡觉的四仰八叉。
他总是睡得洒拓自由,想在哪躺着就在哪躺着,全然不顾长长的黑发垂在遍地红色的落花之中,被一众小宫女们围着咯咯笑。
但这种事情,六叔从来不在意的。
醒来之后也只淡然抹了抹口水,挑眉邪魅一笑,又让那群小姑娘红了脸。
夏长泽抬起脸来。
眼前男人高挑修长,一对凤目、一袭墨色长发,双耳一对熠熠生辉的流潋碧玉钩。
那人见了他,目中也是神色一动。
“……长泽?”
……
月光如水,男子一头乌黑长发仙气飘飘俊朗,眼中透着沉沉的夜色,却如星月一般清明,似是有些讶异、又微微心绪杂陈。
少顷,明眸轻抬,目光掠过夏长泽,看向他身后那青衣少年。
夏长泽登时毛骨悚然,一把便将庭郁护在身后:“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庭郁倒是分毫不怕。
反而伸出冰凉凉的手,安慰一般地,轻轻摁住了夏长泽的手。
古籍上说,仙人上姿、出尘绝色。古籍上说,仙中之仙,灿若星辰不可触。如今在眼前,真的让他看到了那样一个仙人,荣华若拂晓之光、黄昏云霞,纤尘不染、眼睛那么漂亮。
而且,果然……很像啊。
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外面那村落里被浊气侵蚀的仙灵会将夏长泽认为是他六叔。
确实是长得太像了,若是小夏佑再长大一些,恐怕也会长成眼前这幅绝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