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11)

祁璆鸣看了白小玉身后一群呆若木鸡的青年学生,眉头微皱,低低说了一句,“最近市政厅在严厉遏制学生运动,你们做事之前最好谨而慎之。”说罢,揽着白小玉走了出去。

两人出屋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落日的余晖早已被逐渐降临的夜色吞噬。胡同里的风裹挟着秋意的寒凉迎面吹在身上,白小玉缩在他怀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脚步还未踏出一步,肩上忽然一暖,藏青色的军装大衣已拢在了她身上,她抬头看了祁璆鸣一眼,盈盈秋水眸里满是温软。

祁璆鸣被她看的一怔,刚刚太过匆忙,都没注意到她今日穿的是纱裙,小巧的脚裹在白袜里,黑色的小皮鞋踩在地面上,轻轻作响。只觉心头一热,恍然想起了一年多前。

那时候他刚从国外回来不久,还未将军权握在手中,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存在。祁婉兮找他谈话,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娶白家大小姐,她便会帮他坐上最高位,获得祁大帅的认可。他那时还不懂为什么,后来隐约知道白小菲的死跟她有关,心里真是恨极了她。

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甘愿,他还是答应了,既是为了权力,也是为了报仇。有一天,路过女子学堂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他竟让司机停在了路边。放学后,身穿蓝上衫黑布裙的女学生一涌而出,三五成群,像是晚归的乳燕,叽叽喳喳。

那时候正是春天,楼前一树树梨花灼灼其华,似雪非雪,似烟非烟,像是在赶一场盛世。明明有那么多身穿同样衣服的女学生,却偏偏只有她入了他的眼。不像是其他人三三两两,她只有一人,带着特有的清韵和淡淡的萧索。

许是被满树的梨花吸引了,她踏着黑色的小皮鞋走到树下,就那样站在满目落雪般的梨花树下,白色的花瓣滑落在肩头,细软的发丝在风里飘动,淡蓝色的衣,黑色的裙,素色的脸,白色的梨花,只剩下一片干净澄澈。

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热烈,她好像感受到了,扭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好似蓄了一汪水,澄澈若琉璃,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淡淡的光。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的视线,转过头看着来人,忽而绽开一抹浅浅笑意,好似枝头雪白梨花,清雅绝伦。

他忍不住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白景云。她像是一只投林的乳燕,欢快地扑到他怀里,娇娇地叫着“哥哥”,那一瞬间,他的心底竟有些闷闷的,就好似被谁塞了把火,只有零星的亮,却灼人的疼。

那是他第一次见白小玉,她还在女学读书,正如今日这般打扮。虽说是相同的装扮,但此时再看,却有哪里不同了,是的,她的身上多了一抹说不出的女人韵味,少了一分少女的欢脱,却依旧如初见时让他忍不住心动。

祁璆鸣深看了她一眼,便将大衣拢在她身上,揽着她细弱的肩头,朝胡同外走去。

桂叔早就在车边候着了,见到两人走来,急忙上前,低声说道:“少帅,太太,你们出来哩,真是吓死人哩。”

祁璆鸣低头看了一眼车窗,见里面还坐了个满脸泪痕的女学生,直接对桂叔说道:“你把那个女学生送回去吧,太太今天跟我一起回别院。”

桂叔闻言,点了点头,直接坐进了车里。

白小玉听他如此说,先是一愣,又看了看趴在车窗上,拼命往外看的霍秋燕,对着她点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对着桂叔摆摆手。

看着汽车消失在大路上,祁璆鸣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软,“走吧。”说罢,揽着她朝另一侧的汽车行去,应是他刚刚赶来时坐的。可能是时间匆忙,连个司机都没带。

白小玉坐在副驾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睛看向前方,明明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却偏偏不知从何说起。心里想着,难得见他一面,要不要把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呢?下一次再见,可能又要等上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