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言方气得面上的肌肉隐隐发抖,毫无疑问,孔夫人说的是事实,而他无法辩驳,唯有怒气。
孔夫人继续道:“老爷口口声声怨我,觉得这今日的局面是我造成的,这些年来,你在做下错事的前一刻,可曾为儿子,为孔家着想过,哪怕有那么一分一毫的犹豫,包括十五年前,你让醉酒的云先生誊抄下那首诗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
对孔言方而言,云承德这个名字讳莫如深,不光是因为十五年前的讽刺诗案,还有他自己的私人原因,最是不愿意听人提及,尤其是孔夫人。
“闭嘴!”
孔夫人摇了摇头,轻声道:“便也当做,我还了十多年前,云先生的救命恩情。”
孔言方闻言,震惊地看着孔夫人:“你说什么?”
孔夫人自嘲一笑,缓缓道:“你我做了十多年夫妻,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十五年前,云承德与孔言方共同上京赶考,当时的孔夫人,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外出发生了些意外,险些丧命,是云承德将她救了,只是,当时她已不省人事,并不晓得到底是谁救了自己,直到过了些日子,才打听出了似乎是两位刚上京赶考的书生,待她前去相认之后,被先一步得知的孔言方揽掉了云承德的救人之恩。
此后,孔言方表现出对自己的爱慕。
可当时年少的孔夫人,心中却对云承德非常有好感,直到讽刺诗案,云承德入狱,孔言方借着救命的恩情和科考的成绩,与当时孔夫人的父亲交好,最后发生了一些意外,也让孔夫人在短时间内,尚未对孔言方产生男女之情的时候,便被父亲做主,嫁给了孔言方。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嫁给孔言方之后,便尽力做好妻子的角色,成婚一年之后,儿子生下来,可直到儿子六岁的时候,孔夫人才在丈夫的一次醉酒之中,了解到了过去的真相,知道到底是谁救了自己,也慢慢地明白了当年讽刺诗案的缘由。
这对她而言,可谓巨大的打击,情绪崩溃,为此大病一场。
但儿子已经出生,夫妻成婚六七年,孔言方借着岳丈的势力,一步步青云直上,云承德更是不知去向,孔夫人便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年幼的儿子着想,便只当做自己并不晓得这件事。
直到如今,东窗事发。
若是十五年前,芳心初动的时候,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为云承德鸣不平。
可她到底也是个自私的人。
如今也已是一个少年的母亲,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若非为了儿子着想,也必定不会参与这件事。
“我如今这般,都是为了儿子。”多年的欺骗,也早已磨平了她对丈夫的感情与期待,她性格虽然软弱,但一个母亲,为了儿子,可以将所有的软弱,变成坚韧。
孔夫人缓缓道:“我若是不站出来,儿子的日后怎么办,他才十几岁,难道便要因为你做下的错事,没了未来?承受着罪人之子的罪名,余生七八十年,不得翻身?”
她决不允许。
孔言方可以做错了事情,可不该因此殃及儿子,她若是有解救的法子,哪怕担上毒妇的称号,也绝不让儿子的未来被彻底葬送。
她如今剩下的,也唯有儿子了。
到了此时,孔言方终于再也说不出任何怒骂孔夫人的话来。
只转角处的油灯下映照出的少年身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孔夫人这一日带着儿子去牢中探望丈夫的事情,并不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云莞更不会去关注这些事情,虽然朝廷直到正月十五之后,才会重新开印,但街市却在正月初八的时候便已经重新开张了,所以她的休息时间并不多,前段时间燕行之也来了京城,两人本就在商榷些生意上的事情,如今时机已成熟,年后便彻底运作起来。
加上年后,她在京城还有些别的商业计划,这些名义上休息的时日,正是沉淀与思考的时候,可一点也不闲着。
忙碌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她大年初五带着云玉娘、小琛与霜儿去大悲寺逛了一次庙会,回来之后,再准备些店里的事情,街市便重新开业。
这一日,她忙碌过后,绕着一条安静的小巷打算回府,却听到了打架的声音。
云莞顺着声音走过去,便见几个十几岁的少年,正围打一个人,对蜷缩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还发出起哄的辱骂的声音。
“你们做什么?”
她一出声,原本还在打人的少年们便全都看了过来,其中有人认出云莞,竟自告奋勇地过来:“云姑娘,你瞧这是谁!”
云莞一看过去,倒吸一口冷气,好家伙,竟是孔公子。
“云姑娘,我们这可是给你出气,他爹孔言方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