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可正还要反驳,坐上的惠帝终于再次发话,对萧韫之道:“你继续说。”
萧韫之这才继续,“方才所言,只道桃花江修筑的情况,十年前的,我便先不计算,先算最近一次大规模的修筑。五年前,朝廷曾下令,复修桃花江堤坝,为此,拨款三十万为赈灾与修筑河道款项,但经计算,当时雇佣两百工人,修筑两月,工钱没人一两银子,而修筑的材料,为土坝,五里长堤再加上拦水大坝,以五年前陵阳物价计算,攻城的成本再加入吃穿住用的成本,总计不足十五万两银子,那么,剩下的十五万两何去何从?不知谁能给出一个说辞,而这个数字,还是我还未曾将陵阳富绅捐出的至少五万两白银算进去。”
萧韫之所言,条理清晰,又给出了十分明白的数字,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先是安静了一会儿,而后,朝臣似乎又反应过来了一般,与前后左右之人,交头接耳。
“若真这样计算,当时至少有十五万两银子,并不用于河道修筑之中。”
“正是,这十五万两银子,到底去了何处?”
“这少年,到底是何方人物,瞧着不过弱冠之年,怎的对十年前,乃至五年前堤坝修筑之事如此清楚,五年前,他最多十四五岁啊。”
“是啊,这少年,到底是何人?”
“他说的话可能信服?”
朝臣的小声议论,自然都落入了萧韫之的耳中,他如同没有听见一般,从容淡定地从带入大殿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本略显废旧的册子,和一本看起来比较崭新的本子。
萧韫之继续道:“诸位大人若是对我的计算有所疑问,可以查阅此本陵阳年鉴,记载了桃花江修筑当年,陵阳的物价,事无巨细。”
他说着,又拿了另一本较为崭新的本子:“这一本,乃我所记载,以及计算修筑堤坝所需的费用,从朝廷拨款开始,直至堤坝最后一块大石落下的过程,所需的各项费用,用以评判我的说法,是否有和过错。”
有人提出疑问:“计算之事,可并非一日而蹴,你如何在短时间之内便昨晚这些事情?”
萧韫之闻言,唇角泛起一抹冷然笑意:“六月二十四,桃花江堤坝崩溃,造成下游数万灾民命丧大水之中,七日之后,我便发现了大坝断口、碎石的皆有问题。”
说到这里,萧韫之看着满朝文武,少年那讥讽的笑意,不知为何,却让朝中许多人感到面上臊惹,只听得少年声音清朗道:“然则,朝廷派几位钦差前往陵阳,却无人关注堤坝修筑的问题,甚至掩人耳目,陵阳百姓、桃花江下游百姓冤屈难忍,亲自去找钦差申辩,钦差不但不听百姓申辩,还以妖言惑众之罪将试图伸冤的百姓抓捕如牢,我倒是想问问,我朝官府,究竟为何不听百姓冤屈?”
这一声质问,无人能回答萧韫之。
年老一些的大臣闻言,重重地叹气,有人则低下头,不敢看少年凛然的眼神,还有人面上愤愤,似乎想要反驳,却无法反驳。
便是惠帝的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可他的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萧韫之的身上。
还没有彻底放松下来的章可正听到萧韫之的话,脸色又隐隐发白,只觉眼皮跳动得厉害,看着眼前的分明长相俊美的少年,却有恶鬼纠缠的恐惧之感。
他张口,刚想要为自己辩解,萧韫之便先勾唇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章大人,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别着急,我带来的证据,并不止这一点。”
说罢,萧韫之又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十年前,桃花江堤坝修筑之后,大人分别在南方三座城池买了三处院子,在自己的家乡,买了两处院子,当然,这院子的名字,并不挂在大人的名下,而是在您的母亲,以及儿子的名下,五年前,桃花江再次修复,章大人被提升工部尚书,官至京城,您在京城,买了三处院子,当然,时间恰在您升迁之后,此事,想必朝中的各位大人都晓得,虽然,您以尊夫人的名义购买。”
他举着三本册子,目光直直地看着脸色泛白,即便黝黑的肤色也遮盖不住恐慌的章可正。
萧韫之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朝中的不少人都晓得,章可正在京城确实有两处别院,可眼前的少年,又是如何知晓,并且知晓得如此详细,连章可正家乡有多少房产都晓得。
便是惠帝看着萧韫之的神色,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萧韫之却并不解释,这些人迟早会晓得萧家是何等人家,但凡有些商路往来,想要查这些房产买卖的事情,便不是难事。
萧韫之看着章可正,幽幽道:“以大人当年做济州知府的俸禄,以及这四五年作为工部尚书的俸禄,能有这样多的银钱,买到这么多的院子么?”
萧韫之虽面带笑意地问着,可那笑意,却一片冰寒,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从来无人敢在金殿上这般放肆,唯有如今的萧韫之。
但此时,朝臣的注意,已不放在他这般放肆的态度上,而是震惊于他所道出的事实,却又听得萧韫之继续道:“当然,桃花江堤坝修筑背后到底藏了多少隐情,想必章大人有一句冤枉是喊对的,可能并非是章大人如此做,当年的河道总督,乃国舅王安存,国舅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草民难以查询,也不便妄图猜测。”
“放肆!”太子终于忍不住,在萧韫之说出了王国舅的名字之后,怒声呵斥:“尔等到底何人,这般随意攀咬,连国舅的名声,都敢诋毁!”
萧韫之道:“草民只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认识王国舅或者李国舅之流。”
太子已经年过而立,身材微胖,长相憨愚,样貌平凡,今日被几番刺激,在萧韫之的面前,越发不能控制自己,如今火烧到了王国舅的身上,下一个,烧的便是他自己,他哪里还能忍着不说,“简直放肆,胡言乱语!即便国舅是河道总督,又如何与河道贪污有关,如你这般说来,岂非当年参与河道修筑的官员,皆有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