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周修文如何能忍得?
手一扬起,外间便有人拿着两堆卷宗进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周修文道:“诸位大人,此是陵阳城衙署保留的五年前和十年前桃花江堤坝修筑的相关记录,诸位大人比修文在朝为官的时间更久一些,当年南方堤坝防修之事,朝廷极为重视,想必诸位大人比下官更清楚,既然陛下派了诸位大人来陵阳视察,想必也当清楚当年之事,近几日,诸位大人繁忙未曾翻过卷宗,下官只好亲自将卷宗拿来给诸位大人看看,以免诸位大人有不察之失。”
在场的钦差大臣都愣住了。
不察当年的卷宗是故意而为之,却不想,周修文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竟然将卷宗拿到他们眼前。
当下,他们是又气又对周修文无可奈何,只心中暗骂周修文不知变通。
周修文垂手朝着诸位钦差拱手到:“诸位大人请。”
他这般态度强硬,包括郭敬山在内的七八位钦差见此,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郭敬山等即便不想看这些卷宗,可惜,卷宗自己跑到了他的跟前,他便不能不当做一回事。
可是,看完了之后,却没有任何实质的表示。
甚至,还私底下暗示周修文,陛下不希望在本次南方水灾上大做文章。
如此一来,朝中必定牵连出一系列的问题,一番大换血,不说会让如今维持着的平衡被打破,各党各派的人马也许重新洗牌,这是已经年迈的惠帝,并不希望见到的局面。
“周大人,我知道如你这样的年轻人,胸中自有一腔孤勇,但咱们身为臣子,便要替陛下排忧解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郭敬山暗示道。
周修文沉默不语,青年县丞的面上,带着毫不妥协的坚毅。
郭敬山本次来的目的,与其说是代天子督促治理南方水患,不如说奉了惠帝的密令,将南方水患的事情压下去,不要掀起风浪,让朝中不得安生,见周修文这般油盐不进,好脾气早就没有了。
“周大人,你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这水患,是天灾,上天的意思,谁也不能左右。”
周修文又问了一遍:“郭大人,下官只问一遍,南方几十万亩良田,几万百姓,无数房屋庄稼,没了便没了?”
“人死不能复生,难道周大人说那堤坝有问题,死去的百姓,淹没的庄稼,便能安然无恙恢复如初?”
毫无道理的反问,周修文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面色坚毅,亦有不服之色。
郭敬山道:“周大人治灾有功,本官和陛下都知道,你心系百姓,相信陵阳的百姓在周大人的治理下,很快便会过上好日子,周大人也必定能拥得百姓的爱戴。”
“所以,为何一定要去揪住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徒惹烦恼,让民间不得安生?周大人,你我在朝为官,你是个可造之材,本次治理了南方的水患,乃诸州之中功绩最大的一位官员,为何要自毁长城?”
“周大人,我劝你一句,好好想本官的话,莫要冲动行事。”
周修文终于沉眸不语,好似被郭敬山说动了一般。
郭敬山见此,终于满意了一些,又说了几句暗示敲打的话,再夸赞了周修文一番,道他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对他治灾有方之事进言,陵阳大水之后,只要他能安抚百姓,来年回京升值,必定是板上钉钉之事。
在郭敬山的眼里,这朝中的人,不论是谁,都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堵。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相信周修文会知道如何做选择。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周修文都不在郭敬山的跟前提起任何关于当年堤坝修筑的事情,也不再提为死难的百姓求公道之类的话,一心一意修复桃花江的堤坝,一门心思放在了灾民新村的修建上,粮价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周修文又当机立断地放出消息,要在城里的江面上举行大型的划船比赛,让百姓以团体的名义参赛,分为几个分组,书生组、士族组、商贾组,以及白衣百姓组,每一组获得名次的,皆有相应的奖励。
而那头筹,是周大人拿出的自己库房里的私物。
而百废待兴的陵阳,也确实需要一件盛大的事情来让老百姓们恢复生机,不知周修文如何劝说的,此划船大赛的消息一出,便有不少府上捐出了不少颇有价值的玩意作为奖励之物。
便是云莞,也拿了几样东西出来。
如此这般,百姓们兴造船只的热情空前高涨,普通百姓自然只能自己造船,连木头都只是山上砍下的老木,但士族商贾有钱财者,便雇佣工人造船,选用商号的木头,精雕细琢,人人皆想造出既好看速度又快的船只,一时间,大量在农忙之后赋闲的百姓,为了即将到来的划船大赛,又获得了一份生计。
而此时,距离六月二十四那一日发大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萧浮生也终于从西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