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在父皇和兄长这边受了挫,一连两天没出现,但他是这样容易放弃的人?
显然不是。
新添的妹妹就像是一块拦路石一样出现在少年十年以来顺遂的人生,很久后胡亥才明白,这哪里是一颗拦路石?这分明是一座金灿灿的山,可恶的是他钻进山里还永远爬不出来了。
但是此刻的少年并不这么想,有些人有些石子总得自己去碰碰去踢踢才知道疼,才知道惹不得。
少年泛着酸意想,父皇将皇妹抱养在自己寝宫,听说还会半夜起来给妹妹喂奶,听说就连批奏折的时候都将她的小摇篮放在一旁盯着,片刻离不得。
他就从没叫父皇抱过,也没得过父皇的允许在他的地盘上留过夜,不,半个夜都没有。
最长的一次好像是一次他趁上大夫眯眼浅息时偷偷剪了他的胡子,那一回他被父皇训了,父皇懒得与他多说,便叫他罚跪了两个时辰,少年心酸地想,这兴许就是他唯一在父皇寝宫逗留的最长的时候了。
这还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才有的待遇呢,看其他兄弟姐妹们,他们连得到父皇关注都没有,连在父皇寝宫罚跪都不配。
少年曾以此为傲,自诩为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得意洋洋整日鼻孔朝天走路迈着八字步都没人敢凶他,在宫里宫外那都是一大霸王。
现在呢,刚刚出生的讨厌鬼小皇妹抢走了父皇所有关注,他鲁莽闯了宫殿,父皇训了他两句便过,连叫他罚跪罚抄都忘了。
少年快酸死了,浑身都不得劲儿,一颗小少年心被泡成了酸水,又浇上了油点上了火儿,将他烧得浑身灼热,暴躁如雷,坐立难安。
胡亥用他那颗自诩大秦第二聪明的脑袋想出了个办法,自古自怨自艾是最令人不屑的,父皇更是讨厌别人哭哭啼啼,他、他当然也不屑!
少年咽下心酸,每顿都多吃了两碗饭,决定吃饱了吃得高高壮壮的,像父皇一样孔武有力威严俊朗,然后和皇妹斗争到底!
他胡亥后宫第一霸的地位不容动摇!
胡亥从小最崇拜的人是父皇,看惯了父皇强硬的一面,他带领了秦国铁骑踏平六国,用强悍的武力征服了一切,胡亥便想,强者应是如此,叫讨厌的人畏惧你,如此他便不敢猖狂,愿事事听你的,臣服在你脚下。
皇妹……胡亥忽略了心底一丝丝微妙的不忍,他也不对小皇妹动用武力,不以大欺小,就、就吓唬吓唬她好了,叫她明白在这个皇宫里除了父皇以外便是他胡亥最惹不得了。
这样小皇妹怕了便不敢同他抢父皇,更不敢堂而皇之住在父皇寝宫。
少年特意寻了父皇不在皇妹身边的机会,唯一的机会便是父皇上早朝的时间,他琢磨了好久,终于找着这个机会,心里有些得意,又忍不住心酸地想,要不是皇妹太小了不方便带出去,父皇兴许连上朝都想揣着。
于是自从那一次小公子强闯秦皇寝宫便再无动静之后,再一次偷偷摸摸溜进来了。
秦皇宫殿何等戒备森严?别说站门口守着的,就是轮着来回巡视的带刀侍卫也是一茬又一茬,少年无法,只得寻了最宠自己的高叔叔。
赵高蹙着眉,“若是让陛下发现了……”
胡亥里面抱着他手臂来回摇晃,少年最是会撒娇,低声下气求了两句,然后连连保证,“不会叫父皇发现的,就是父皇看见了,我也不说是高叔叔放我进来的。”
“再说父皇还早呢,刚去上早朝,没一个时辰回不来,您不还说父皇最近忙着事儿?想必没这么快回来的。”
赵高犹豫了好一会儿,状似为难,低下头的瞬间眼里却闪过一丝精光,再抬眼时宠溺摸摸少年脑袋,说:“行了,高叔叔最受不得你这样。”
少年惊喜,连说高叔叔最好了。
于是少年扮成了小太监,在一班洒扫太监入殿打扫时混在其中,又有其他人掩护,顺利过了侍卫这一关。
进了宫他便脱离了大队伍,悄悄摸进了内殿。
听说……皇妹睡在父皇龙床旁边呢。
婴儿觉多又受不得吵闹,除了守在门外的奶娘和宫女外,内殿竟然无一人,少年踮着脚尖轻轻进来。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父皇睡觉的地方,他仿佛还能闻到父皇身上那股霸道的龙涎香,胡亥莫名有一丝心虚和胆怯,想了想又给自己打气,握紧了拳头,胡亥不能输!
他都走到这里了,不能功亏一篑,趁着父皇还没出来,把皇妹偷出去教训一顿,再神不知鬼不觉送回来。
少年越想越兴奋。
很快便到了龙床前。
龙床边上摆了个小摇篮,胡亥得意想,这便是小皇妹睡觉的小筐筐了吧,啧啧真小,对比起自己宫里宽敞的木床,他便觉出一丝莫名的优越感了。
胡亥到了摇篮前,掀开摇篮低头一看,脸僵住了。
那里头什么都没有,是空的,皇妹呢?
胡亥有一丝茫然,很快回过神来,盯着不远处的龙床看,他咽了咽口水,父皇的床,他就掀开看看,就看看,看看就走,他没有冒犯父皇的意思!
于是少年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龙床,花了好一会儿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大着胆子抖着手掀开了龙床的纱幔。
宽敞结实的龙床上果真鼓起一颗小包。
奶团子正睡得四脚朝天,一张白嫩的小胖脸因为睡着显得分外无辜,红润的小嘴巴丁点大的小鼻子,唯一大点的便是那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了吧?
可惜她闭着眼睛看不到,长而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羽翼一样漂亮,秀气。
胡亥想,这分明一点都不像父皇嘛,哪点像父皇?父皇可没这么白,也没这么可爱,更没这么奶了吧唧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威武。
胡亥觉得自己小时候一定不长这样,他一定长得像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