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文字真正的让人疼了一把,她对白嘉轩说:“爸,我到咱屋多年了,勤咧懒咧瞎咧好咧你都看见,我想过这想过那,独独么想过我会饿死”。一个地主家庭的儿媳妇能够饿死,真的是“娘家是个大富汉,婆家是个有钱汉,当咧媳妇的女子么人管”,那个时代的女人没有任何地位,一旦离开男人就成了孤魂野鬼,实属悲怜。那段描述孝文正房的文字,却处处不显示着白嘉轩为维护家法族规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而受到伤害最深的往往都是你意料之外的路人甲。
不管怎么说,白嘉轩在全文中终究是一个正派的人,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在那个时代是被人们接受并效仿的。他始终遵循着“耕织传家久,诗书济世长”传统理念,用“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的方式维护着白鹿村人们的日常,使所有人在同一个框架里谋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不能用是一个好人来评价,但他是一个正人,换来了一个不算凄惨的晚年。
鹿子霖不是坏人,他仅仅是作为白嘉轩的对立面来写,用以彰显人性的贪婪。若白嘉轩是道德文化的坚守者,那么鹿子霖则是败坏道德风尚的老鼠,毁了文明古国熬了千年的那锅道德汤。鹿子霖用告诉黑娃消息的空档占了小娥的便宜,用比较恶劣的手段骗了一次满足自身欲望的机会,也为小娥悲惨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鹿子霖一生精明强干,处处想与白嘉轩争个高低,却又为了达到目又不择手段,淫荡成性。利用小娥对白嘉轩的敌意,让小娥故意去勾引和陷害孝文,以达到打压白嘉轩的目的,的确是一步高棋。只可惜他的所作所为将生命的灵性都抽走了,最后活的毫无尊严,孤独终老、抑郁寡欢。
直到后来小孙子的出现,老两口感叹良多又喜不自胜。若他一开始就是那个家徒四壁时为给孙子找碗饭吃,不得不去求人谋一份事做的长辈多好,简单的活着,不工于心计,生命的尺度会不会更长。鹿子霖一直秉持祖先遗志,渴望有所作为,可惜他的夙愿在他凄惨离世时也没能实现。
朱先生说:“不修身不正己而去正人者,无一不是盗名欺世。”鹿子霖从未约束过自己的德行,却要在族人面前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只不过是欲盖拟彰,毁了自己多年家业,败了自己的名声。世故圆滑、精于算计的鹿子霖最终没能得到一个善终的结局,算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关于鹿三,可能是文中最愚昧无知的人,是最可怜可恨之人,也是被封建礼教荼毒最深的人。他是农耕社会里奴性的代表,把自己的迂腐当成了对白家的忠诚,即便白嘉轩视他如亲生兄弟,也改变不了他奴性的本样。当她的妻子鹿惠氏瞪着两只失明的眼珠儿沉静地问他:“是你把黑娃媳妇戳死咧?”屋里飘过一丝阴风,像一盆冷水顺着鹿三的脊梁浇下去,那刻的鹿三是否有过一丝悔悟?鹿惠氏最后说了一句“你咋能狠心下手???杀死咱娃的???媳妇???”,原来鹿惠氏的心中一直是认小娥这个儿媳妇的,混乱的世道里出场不多的一个女人活得比任何人都清明,是对一个时代最深刻地讽刺。
可鹿三又是那个时代里成片成片的人,他们身体里流淌的鲜血缺少反叛的因子。封建礼教的荼毒已经深入骨髓,才诱使他有了杀害小娥的想法,以为杀死小娥就会换的安宁,却不知正是和他一样的人太多,才使得时态动荡,人们难以安家立业。而他试图将自己迂腐的思想强加在黑娃身上,又让父子反目成仇,逼迫黑娃走向了一条世俗不容的道路。那场迅速蔓延开来的瘟疫,很可能就是在送葬他的妻子时传染给了别人,他的憨厚老实或许是那场灾难真正的罪魁祸首。“白鹿原上最好的一个长工去世了”是对鹿三最真切的褒奖,他在临入土时恍然大悟,也应该抹去了遗憾。
小娥是一个时代的牺牲品,在依附男人的残酷世道里,一个柔弱的女子光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能要求她怎样呢。只有在阴暗中生活过的人,才会明白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是何等的痛苦、悲凉。小娥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世道就是不容她好好的活着。关于小娥,只能遗憾的说是世所不容。
当她的冤魂借着鹿三的身体说出“我到白鹿村惹了谁,我没有偷别人一朵棉花,没有头旁人一把柴禾,我没有骂过一个长辈,也没有揉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和黑娃搬到村外的烂窑里住。族长不准俺们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你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镖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时,确实让人难受。世所不容,可世所不容的就一定错了吗,还是仅仅因为生错了世道。
还有冷先生,医术精湛、救死扶伤,他身上的医德在如今的世道已经很难看到。只是他终究是一个落俗的医生,身上还是少不了腐朽之气。为缓和白家和鹿家的关系,将两个女儿分别许配给鹿白两家。他没有考虑过女儿的感受,没有问过未来的女婿是否愿意,便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思想将女儿塞给了鹿白两家。他没有考虑到世道在变化,最终葬送了大女儿的幸福。他用全部家财救出了女婿,却不知道他的女婿从没把他当岳父看过,他救了一个人,也便害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