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一字04

尤许退后一步松开他,将白扇一收,化作白昀剑握在手里,剑尖指地,冷声道:“行了,热身活动结束,你们一起上。”

上百人对视一眼,除了樊言之,皆提起法器攻去。

尤许一抚白剑,剑身瞬间碎为粉末,她轻轻一吹,粉末凝成破碎的银镜片,一道道向他们刺去,把他们围成一个包围圈,进行攻击。

细长的银镜片折射阳光,汇成万道,光华大作,刺人眼目,被困于其中的人,犹如困兽,无处挣脱。

鹫仙众人只见那处亮如白昼,银镜片光舞疾速,只能听闻法器落地和皮肤割裂的声音,惨叫声不绝入耳。

所有人的注意皆被团战吸引,没人注意到远处的樊言之已将金箭瞄准了殷洵。

他人想的是打败尤许,他想的只是除掉殷洵。

破风之声响起——

尤许微微睁大了眼。

樊言之勾起了唇。

刹那间——

“唰”地一声,殷洵瞳孔骤缩,怔怔地看着“啪嗒啪嗒”落下的血。

鹫仙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静若无人。

一支箭,贯穿了尤许右手的掌心。

殷洵尾音发颤:“师父......”

“无碍,”尤许将箭拔掉,冷眼看向樊言之,“百年来从未有人伤及我,你这手法用得当真绝妙,被人尊称天机眼,这种不入眼的法子倒是用得顺手。”

她将手里的血一挥,银镜片炸成血雾,那百人纷纷吐血倒地。

“你们,输了。”

“各位皆是有头有脸之人,还望遵守今日之约。”

尤许丢下两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殷洵跟其身后。

待松无厉也回门府后,剩下一众门徒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百余人同时惨败......”

有人唏嘘:“左府主不收徒,还真是看不上咱们。”

“据我所知,百人里面可有二十三位掌门呢,其他人修为最低的也在金丹以上。”

......

山花烂漫时,翠绿山林中,师徒二人行至梨花院。

尤许面色发白,右手攥紧,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将白色衣袂染红,殷洵紧紧盯着那处刺目的红,眉头紧锁,脸色比她还难看。

尤许拉开木门说:“殷洵,你先休息,为师需调养片刻。”

说完,她立刻关上房门,卸下刚才的严肃正经,差点痛嗷出声:“七八!我手要废了!”

装逼一时爽,手心一直痛。

“快快调息运功,”七八说,“这个箭非同一般,我给你导入些疗伤的术法典籍,你用上看看。”

原本掌心只是一箭粗的血洞,现下已扩成鸡蛋大小的空洞,若不是她内力深厚一直压着,怕是整个右手都要化掉,刺激神经的也是那种血肉腐化的痛。

莫说殷洵,怕是有修为的门徒中了此箭,都会当场毙命。

樊言之这人不简单,有威望有手段还有能力,他又一心想送殷洵去死。

啧,麻烦。

哪怕是厉害如尤许,也要调息运功一整夜,才将伤口的法咒彻底除去。

殷洵拿着黑曜剑,一直站在木屋外,他沉默地盯着木窗透出的朦胧烛光,脑海里的一个个画面鲜活深刻——

她漫不经心地与众人敌对,说出的话无一不维护着他。

镜光飞舞,照亮她的身形,她轻勾红唇,衣玦翻飞。

金箭破风袭来,她徒手抓住,鲜血落地,却浑不在意,倨傲地微扬下巴,睥睨众人。

一个个画面揉碎入他心,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剧烈生长,让他心悸无措。

少年并不知晓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他握紧剑柄,心中只有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有朝一日,能站在与她齐肩的位置。

钟灵山上,梨花院内,少年独站木窗外,站了一宿,直至朝露湿润他的肩头。

——

过了两日。

尤许挑眉道:“你还要去初识堂?”

她的手基本痊愈,这两日殷洵都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她还以为他是知道成为府主之徒不用再去初识堂,原来是放心不下她这七百多岁的老骨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殷洵喜欢她说话,特别喜欢她讲故事,眸光显而易见地发亮,可他从不要求什么,想要什么都藏着不说,就小心翼翼又期待地望着她,尤许心一软,给他讲了几日的睡前童话故事,有印象的基本都讲完了。

殷洵点了点头,坐在床上,小心地抬眼看她,“师父不想我去?”

“也不是不想,”尤许靠着椅背懒散道,“你去了便知晓。”

崽想学习,她总不能说去什么学校,回来玩啊,她当然是积极鼓励:“为师同意且支持。”

崽用劲儿点头,一副要拿三好学生奖状回来给爹看的神情。

她现在真是又当爹又当娘,尤许忍住笑,轻咳一声道:“好,再讲最后一个故事,你便早点歇息,明日去初识堂。”

尤许不知怎么地,讲到了美人鱼的故事。

低柔缓慢的声音伴随着淡黄的烛光在屋里晕开,尤许垂了垂眼:“......最后美人鱼化成了泡沫。”

再抬起眼时,她发现殷洵眼睛红了,“怎么了?”

殷洵捏紧被子,低下了眼:“我好似听过这个故事。”

尤许心尖一酸,缓了许久才开口道:“小故事我都说完了,明日起只能给你念念剑谱,你早些歇息吧。”

这一夜,殷洵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的腿无比疼痛,像被刀子剖开,而他每步行一步,足底俱是刀尖划过的剧痛。

最后他在漫天白雪里,化成了纷飞的浮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