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片刻。
尤许的手心冒出冷汗,被人现场抓包还是头一回,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尤许咬了咬下唇,喉间发干。
手上的手术刀几乎快要握不住,利刃还抵在他颈脖的血管上。
尤许刚想收回手,段珉却毫不畏惧的靠近过来,脖子划出一道红线,他依旧静静地与她对视。
距离拉近到气息交缠,鼻尖相碰。
指尖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尤许怔了怔,才回神看见血液顺着手术刀流到她的手上,段珉冷白的皮肤和鲜红的血液形成视觉色差,像是雪地上的绽放的红梅。
被眼前的景象刺得眼瞳骤缩,尤许手抖了,声音也在发颤:“段......”
她还没说完,下一个字便被温凉的唇瓣覆盖住。
腰身被他用力圈住,手根本后撤不了,他就这么抵着刀刃,疯狂地亲吻她。
刀刃又没入分毫,鲜血已经打湿她的手背,顺着虎口流到掌心。
段珉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地与她交缠。
更深一步的唇齿厮磨,刀刃又没入几分,割到了他的血管,鲜血涌出,滑过他的锁骨,打湿他的黑白睡衣。
“段......唔。”
段珉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像着了魔,眼眸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黑雾,而下面掩盖的则是极致疯狂。
尤许急得抬脚踹他,他不动分毫,还将她的腿别住。
动弹不得,还被这样的情形折磨心神,尤许一下子崩溃了,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段珉倏然停了,松开了她。
“咣当”一声,血红的手术刀掉落在木地板上。
“要死啊你......”尤许又哭又气,抬脚又踹他。
段珉嗓音低沉暗哑:“别哭。”他想抬手给她擦拭眼泪,刚准备碰到她的脸,注意到手上有血,就停下了动作,低头凑过去,想吻掉她的泪。
尤许以为他又来,气得要死,一把手推开他,又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你、你要死,就自己死远点,别在这里,碍、碍我的眼。”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以为很有气势,实则杏眼水光潋滟,眼角发红,像只炸毛的猫,气势毫无半分,看得段珉心头一软。
尤许不想理他,想去拿东西给他包扎,段珉却握着她的手腕,贴在他颈脖处的伤口。
皮肤下的动脉在她的掌心跳动,段珉笑了,目光缱绻地看她:“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甚至刚才,他还处于被尤许亲手杀死的极致幻想里,想得他身体发热,血液沸腾,几乎要烧融他的血管。
二十五年的短暂时光让他觉得无比漫长,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昼夜变化春夏交替都和他没有关系,他仅有的一点情绪就是对活人气息的讨厌。
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波无澜,如果说他的日子是一潭死水,那么他该是潭底泥沼里了无生趣的怪物,不知道为什么活,同样也不惧死亡。
在认识尤许之后,他尝到了酸甜苦辣的食物,也注意到温度的变化,因为她怕冷又怕热,更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眨眼而过。
他因她而渐渐有了丰富的情绪,会高兴,会难过,会沮丧,也会伤心失落。
这些他都不排斥,他羡慕尤许如此鲜活,而自己也变成了活着的人。
如果说他一直前行在连绵无尽的黑夜里,那么她就是破晓时分那令人挪不开的亮光,让人心生向往,又无比渴望。
他很庆幸自己找到这一抹亮光,哪怕之前的岁月被对比得如此灰暗。
但有了放不下的东西,就会欲壑难填,就会患得患失,他害怕尤许离开,更害怕尤许忘了他,如果死在她手上,能永远在她心里占据一个角落,那么他求之不得。
他甚至病态的想细细感受身死她手的过程。
对上他依赖又偏执的目光,尤许终于明白系统所说,信任值达到80以上的安全范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到达这个程度,任务目标会心甘情愿地让你下手,只要狠得下心,最后任务就能完成。
难怪作为宿主不需要大开大合的技能就能斩杀世界有主角光环的“神”。
这时候系统又提示道:“请宿主捡起道具,完成斩杀任务。”
“我不愿意,”尤许看着段珉,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好好活下去。”
如果说任务目标真是什么杀人如麻没有人性的变态,又威胁到她的生命时,她也许下得去手。
但段珉只是个在她冲奶粉时要求多加两勺蜂蜜的人,在她眼里只是个喜爱吃甜食的人。
如果杀害五个这样的人,得到的奖励诱惑是她复活回原来的世界,那她宁愿永远徘徊在无尽虚妄的时空里。
她突破不了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
尤许在闭眼休息时听到闹钟响了一声就被人按掉了,她缓了会儿,睁眼坐起来。
也许是最近的精神压力有些大,加上又要照顾尤棋的身体和心理情绪,她接连着几天没睡好觉,下午眯了会儿,没多大用处,此时只觉得头昏脑涨,浑身疲乏。
尤许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下午四点十分,”段珉递来一个茶杯,“喝点润润嗓子。”
尤许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沙,接过茶杯,里面泡的是茉莉花茶,她没有多想,一杯饮尽。
段珉静静地看她。
尤许放下茶杯,有些迟疑地说:“怎么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哪里怪,她又说不出个理所当然。
“你看样子很累,”段珉说,“不然今晚别出门了,在家好好休息。”
今晚她要出门去华安酒店对付徐绍司,起码六点要到隐藏的地点。尤许没对段珉说过,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不知道,可看着他澄澈透亮的眼,她又隐约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管他知不知道,都不能阻止她要做的事。
尤许一侧身刚想下床,手脚倏然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去。
段珉伸手将她拥住。
尤许发现浑身愈加困乏,涌起的倦意侵蚀她的意识,眼皮不断耷拉着下垂,怔然间她看到一边的茶杯,“你给我......下了什么药......段珉,为什么......”
在闭眼前,最后一幕是段珉干净又安静的茶棕色眼眸。
为什么。
尤许在心里又问了一遍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段珉将她抱回床上,细致地给她盖好被子,他在床边坐了会儿,静静地看她的睡颜。
片刻后,他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做个好梦,我的姑娘。”
——
“嘀嗒——嘀嗒——”下起的小雨在玻璃窗上划出水痕,车子行入停车库。
司机挺稳车后,徐绍司下了车,乘上电梯,往预定好的总统套房走去。
这时候林澜澜打来了电话:“你到哪儿了?”
徐绍司揉了揉眉心:“刚开完会,现在到酒店。”
林澜澜:“那笔生意谈不拢,我给你找新的合作对象?”
徐绍司插卡打开了房门:“嗯,再说吧。”
林澜澜听出他有些疲惫的语气,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句晚安就挂了电话。
徐绍司关上门,一转身发现身后有人,那人一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发寒的眼。
徐绍司呼吸发紧,冒出了冷汗:“你、你是谁......保安,保安呢?”
——
“轰隆隆——”天空中的惊雷像万千大鼓齐声击响,倾盆大雨直落而下,砸的窗户噼啪作响,窗台的茉莉花被打落在地,娇弱嫩白的花瓣似即将消融的白雪。
闪电又一次划过天际,让昏暗的室内敞亮一瞬。
尤许惊坐而起:“段珉!!!”
她翻身下床,打开了灯,看清远处的时钟,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完全错过了她预先准备的计划。
其实算起来她也不太生气,计划这种东西只要有动机,不成一次就还会有第二第三次,再说段珉又不知道她的计划,可能只是见她最近太累,想让她睡个好觉。
再说段珉制的药还真不一样,她现在不但不觉得疲乏,还觉得精力充沛,心情也没那么丧了,果然物质决定意识,身体好的时候精神也好些,譬如病人的心情和健康人的情绪就不太一样。
她真正介意的点是段珉没打个商量就给她下.药,她得和他说说,以后不能这样。
又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响,尤许莫名有些心慌。
不对,不只是这样。
她拖鞋也没来得及穿,吧嗒吧嗒几下跑到客房敲门:“段珉,你睡了吗?”
连续敲了好几下,又等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没有动静,这说明段珉根本不在里面,以往只要她来到门口,还没敲门,段珉就会把门打开,他的五感比正常人要敏锐得多。
他去哪儿了?
大半夜这种时候,这种天气,他能去哪儿呢?
有什么事是他这时候非做不可的?
尤许心里就像烧了一把野草,又慌又急,一顿冒火。
“花五十积分,定位段珉的位置。”尤许对系统说。
每次到这种针对任务对象的事情,系统二话不说给她位置:“你的西北方向十米处。”
十米处?那不就在家门口?
她立马跑过去开门,门一开一个黑色大物迎面倒下来,尤许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直接被压倒在地,还好门后这处铺的毛毯够厚,也没有磕得很疼。
耳边是紊乱粗重的呼吸声,十分灼烫,尤许侧脸一看,才注意到是段珉,他裹了一身黑衣,脸也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只是平时这干净透亮的眼睛,此时是闭着的。
“段珉,你怎么了?”
尤许发觉他不太对劲,他浑身被雨水打湿,细密的眼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她却感觉到从他身体透过来的过热体温。
明明他的体温要比常人低十多度。
尤许吃力地将他拖回房间,虽然段珉不是一般人,但让冷湿的衣服这么一直挂一身,也不太舒服。
她打来一盆热水,想给段珉换衣服,将黑色衣料脱去后,才发现他浑身发红,身上的青筋凸显,肌肉在痉挛抽搐。
手心已经被他自己抓出鲜红的血,他说不出一句话,努力压抑喉间的嘶叫。
“段珉,别抓,别抓。”尤许看得眼眶发烫,握住他的手心,他一挣开,用另一只手抓过颈脖,直接掀开一层皮。
一瞬间尤许忍不住了,视线一模糊,眼泪直落。
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眉眼滑过,段珉眼皮动了动,眼睫轻颤像扇动的蝴蝶翅膀,他睁开了眼,眼眸却鲜红似血。
“别......怕。”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因为忍受疼痛而发颤。
“你快告诉我要怎么做,”尤许用手背抹着眼睛,“你别有事。”
“你去实验室拿药,药在......药柜二三层。”他缓了两三口气才将话说完整。
尤许拿了钥匙,立刻跑到实验室里,按照段珉所说,拿了三支注射剂和七瓶大大小小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