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数百步外的空地上,驻扎着两千多顶帐篷,延绵二十多里,蔚为壮观,这是第一军将士驻扎之地。前不久,河南郡有几十万大军来来往往,令人目不暇接,各方势力的细作并不知道,第一军将士就是在那个时候,秘密乘船赶来军港,到三天天,六万大军已全部抵达,加上四万余名海军将士,这里已经秘密集结了十万大军,如果把辅助军队、镇守军港的军队总计入内,隋军数量就更多了。
可以说,现在是万事具备,就等主帅杨侗一声令下,船队就能驶离军港远征江南。
“圣上!”不远处有人忽然高声大喊,杨侗回头一看,只见玄甲军让开一条路,两名一身短打的男子正向这边奔来,他不由笑了起来,这两人是工部左右侍郎李春、宇文温,他们二人也会随军出征,负责管理工匠营。
两人飞奔上前,甩镫下马,一起上前行礼:“微臣参见圣上!”
“行军在外,讲究效率;不必将朝堂那些虚礼带到军中!”杨侗示意二臣免礼。
“微臣遵命。”李春、宇文温连忙起身
杨侗知道这二人技术极高,他们到来意味着工部的能工巧匠都已就位,饶有兴致地问道:“工部那边来了多少人?”
工部左侍郎李春答道:“禀圣上,半年之前,为了完成远征岭南的任务,工部派出三千余名工匠前来高密军港,日日夜夜赶制战船,但是进度远远跟不上,所以另外从民间聘请了四千余工匠,个个都是造船好手。”
杨侗听得大为尴尬,当初他头脑一热,定下了乘船南下、远征岭南的作战计划,结果却是什么都跟不上,所以远征岭南的计划迟迟无法执行,被迫中止;但好在紧急兴建起来的船只也没白费,终究还是派上用场了。
他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大家到中军大帐议事。”
说着,便带着众人向帅帐奔去。
中军大帐位于营地东面,从洛阳运来的沙盘正由工匠拼接,这架沙盘周长五丈,中原、冀州、幽州、辽东、并州、雍州、凉州、巴蜀、荆州、扬州以及岭南等地尽皆显现。这架沙盘做工精致,著名的山川、河流、湖泊和官道都以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俨然就是天下沙盘图。
沙盘还没有完全布置好,左右行军司马房玄龄、杜如晦各自手执一幅地图,房玄龄指挥十几名参军事驻兵小旗插在城池之上,而杜如晦则负责校正。
秘书郎虞世南在一旁默默观看,时不时的提醒着房玄龄。
杨侗深知以忠谠、友悌、博文、词藻、书翰闻名的虞世南不是军事人才,但是他看中的是虞世南对江南的了解。
虞世南是江南人士,家境极好,少年之时勤奋努力精思不懈,有时十几天不洗脸不梳头,学有所成后,游学江南大地,拜访各方儒士、书法名家。到了大业时期,虞世南接连被授为秘书郎,升迁为起居舍人。与虞绰、庾自直奉命编撰、,是以南朝梁武帝时编纂的为底本增删而成的,共有400余卷;相对而言,就更加了不起了,这个鸿篇巨制记载的乃是全国各个郡县风俗、史实、物产、地理等情况。作为的主编之一,虞世南对天下地理的了解,比大隋君臣都高出无数倍。有这样一个地理学家跟在身边,至少能让隋军再多一分胜算。
虞世南一直想和杨侗说上几句话,但总是没有独处的机会,此时见到杨侗站在沙盘前观看,便上前拱手一礼,低声说道:“圣上,微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杨侗笑着说道:“朕一向不喜欢搞一言堂,有话但说无妨!”
“微臣虽然不通军事,但也知道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极为高明,但淮北七郡、江淮东部均为李密占领,我大隋海军沿海南下,胜则直取江都城,当后方有失的消息传到敌军主将耳中,担忧父母妻儿的魏军必将军心动摇、上下不安。可万一战事陷入僵持,且左仆射和杜伏威将军迟迟打不开局面,我军则是成了一支无援无助的孤军了。圣上身为一国之君,肩负着天下统一、江山稳定的重任,个人安危关系到一国命运,我大隋如今战将千员,任何一人皆能为帅,依臣之见,圣上应该坐镇洛阳指挥三军,江南之战让几名大将军担任即可。圣上又何必身临险境、亲自率军去打李密呢?”
“朕也知道自己的安危关系到天下安宁,确实不应该披甲上阵、率军亲征。”
虞世南心中更加疑惑了,不过他也没有出场打扰,只听杨侗又说道:“朕让右仆射杨善会在南阳钳制舂陵唐军、大将军薛万均驻军淅阳,并以李靖为此役主帅,统军二十万驻扎淮安,兵锋直指二李,使双方无法联兵一处。坐镇南郡的段德操和史劲等将,是防备夷陵的李世民,秦琼驻扎江夏,是让林士弘无力支援李密。而青徐战场有左仆射率军十万负责,颍川一带有谢映登,江淮一带又有杜伏威和尧君素,中间还有罗士信作为机动之军。如此大阵仗,只需自北向南、自西向东稳健推进,很快就能收复淮北七郡,对付区区一个李密是绰绰有余。但军事结束以后,还涉及到江南的战后重建和稳定等事宜,要是江南不稳,很可能又会出现新的割据势力,这就非朕出马不可了。”
虞世南点了点头,又问道:“听圣上语气,似乎十分看重江南?。”
“那是当然的了!”杨侗笑了一笑,说道:“南北分裂长达数百年时间,彼此之间相互敌视,我大隋立国之后,虽然迅速的统一了南北,但那只是形式上的统一,皇祖父开凿大运河、提高江都地位、重用南方人士、减少税赋,让利江南之民,这些其实都是极好的措施。但灭陈之战,灭掉的只是陈朝,并没有用一种流血的方式将江南旧制度彻底打烂,才导致江南士族为代表的南方旧势力依然十分强大,他们因利而联盟,对朝廷政策阳奉阴违,依然是江南的土霸王,依然有足够影响力来阻挠各种损害他们利益的改革。因此,皇祖父让利的手段,始终没有让南北双方实现人心上的统一,恰恰相反的是,这些江南士族对于皇祖父的示好之举,并没有感恩于心,他们不满足朝廷的给予,个个得寸进尺、得尺进丈,想要得到更多更多。这一点,从江都之变发生之后,江南士族的表现即能看出一二。”
虞世南闻言默然。
在灭陈之后,到大业中期的漫长岁月里,造反最多的地方,就是南方大地,大大小小的谋反、叛乱,都有江南士族的影子。江都之变发生以后,江南士族莫不是冷眼旁观,没有一家在乎杨广的死活,没有一家发出反对宇文化及的声音,个个借机扩张自己的势力地盘,并扶持起了李子通、沈法兴来图谋天下,企图划江而治。由此可见,杨广从晋王时期卖好到江都之变前夕,都没有感化到一家江南士族。
原因是什么?
自然是江南旧势力根深蒂固的影响力,这些世家不灭,南方百姓始终被他们绑架到自己的战车之上,朝廷生怕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又一次大动荡,不敢对绑架了南方百姓的南方士族下手。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只能坐观他们一步步仗大。
而地方百姓本着‘县官不如现管’的思想,不敢反抗地方世家门阀,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够放肆的以朝廷的名义敛财害民,让朝廷为他们的罪恶背锅。也就是说,南方旧势力才是南北人心大一统的大障碍,他们不灭,天下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