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为他们赴一场十死无生的局,赌下自己性命道途,赌上自己与家人朋友再不能相见,甚至不得魂归故土的可能?”
宿饮月依然静静道:“是。”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都一样。”
反正他的故土从来不在这里,那么自然都一样。
“谢界主说完,该我说了。”
“一来按陆亭所说,道门圣人认定我是那个他一心想杀的命定之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我,宿家能走,我不能走,跟宿家在一起,才是真正害了宿家。”
“二来我不是一定想硬杀道门圣人,只想阻止此事保全性命,顾盏在此,和他里应外合,说不定有几分生机希望。”
“三来——”
前面两点宿饮月皆说得流畅有力,换作一个不清楚内情的在这里,恐怕真要当他有十成十的把握。
独独到了第三点,他顿了顿,知道自己痴心妄想,居然笑起来,眉眼里的光活了一般徐徐流转,所有冰的玉的沉凝的全都被打破,露出底下温的热的跳动的一面,活色生香。
宿饮月眼睫半低,从那些恢弘的摘星楼阁下下看,看到人声鼎沸的,相当富有生气的街道。
这才是世界的真实所在。
谢积光也跟着他没来由地笑起来,似是早知悉他心中所想。
“第三点。”
宿饮月道:“陆亭将这事告诉了我,就算是将这事托付给了我,他也是走投无路,下意识想要向我求助。”
他扬眉而笑,少有的眉梢春风吹化眼底冰雪,化成潋潋春水,艳艳花枝:“就像之前陆亭说的,有些事不能去做,但不得不做。”
“我做我的事,旁人做旁人的事,我想什么和他们不干,他们怎么想我,更与我何干?”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比陆亭好多少,就敢大言不惭地去接陆亭也不敢放手做的担子?
谢积光想问他。
神使鬼差,谢积光说出来的是:“要想杀道门圣人,我可帮你。”
宿饮月讶然。
“有一个条件。”
其实不用条件也行的。
虽然谢积光平时杀人要天价报酬,但杀的多数是他没兴趣的人,他不得不给自己找点杀人的理由。
比如说钱就是维持他本心的一个手段。
所以兴头真正上来时,谢积光不要钱,单凭本心也可以杀人的。
要不然儒门圣人是怎么被刺的。
但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不拿回自己想要的未免太过可惜。
“我要拿回那封婚书。”
谢积光意念转到儒门圣人的同时,在相当遥远的儒门书院里,卧在床上的少年手指动了动,以极缓的速度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尚带着久病的浑浊无力,眼神却相当清亮,像能刺穿世界万物,永不甘心止息的一团火。
昏睡时陆续发生的大事,如潮水一般朝儒门圣人脑海里涌来。
这便是圣人的能耐,足不出户手不动,也可将天下大势知晓得清清楚楚。
“蠢货!”
圣人看了一半,便相当痛恨地骂了起来。
他骂完仍不解气,意犹未尽加了一句:“真是蠢货!”
道门圣人所居,自是仙台城中最好的,最清幽的,灵气最充足的地段。
他大弟子易见跪坐在他面前,忧心忡忡:“师尊,小师弟将消息透露给了宿家的少主,可会有不妥之处?”
宿家不要紧,宿家的少主却不一样。
那是他师尊想杀他想了近百年的人。
道门圣人像极神台上的金箔塑像,纵使神态温和,唇畔含笑,依旧疏离得可怕,瞧不出半分亲近之意:“阿见啊。”
他叹道:“你和你师弟都太年轻。”
一个年轻得考虑不周全,另外一个年轻得热血上头,不顾后果。
“消息,我本是打算告诉阿亭的,我和他师徒之间,不该有隔阂。但我不想让阿亭告知宿家的少主,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
“至于我为何让阿亭告诉了宿家的少主,自是因为这样能让宿家少主留下来,否则他才会真正跑得没影。”
宿饮月身边的几人都不简单,都一心护他。
饶是道门圣人,也很难说自己能不让这几人察觉蛛丝马迹,彻底杀死宿饮月。
所以只有让宿饮月真正心甘情愿留下来后,方计其他。
易见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圣人也不欲继续说下去,挥袖扫了棋盘,黑子白子各归其位,又是干干净净一片纵横线:“去吧,你忙你的。”
易见依言退下。
圣人室内发生的一切,都通过看不见的无形雾气传入顾盏神识。
北域魔族,就是煞气所生,煞气所化,虽然修行以后能化成人形,本体一直是虚无缥缈的一团气。
顾盏此行特意带到仙台城的魔族,为其中的佼佼者,自然出神入化,不为人察。
他听到宿饮月三个字时,外表看上去无动于衷,可眼底藏的杀意如深海潜渊,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择人而噬,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道门圣人是真的想杀宿饮月。
这个念头在顾盏心里过一遍后,如在旷野处荡起无数声回声,一遍遍如刀悬在侧,虎卧榻旁,将他杀意激到最姐姐。
道门圣人是真的想杀宿饮月。
他曾经杀了自己的家人亲眷,如今还想杀自己唯一的光亮所在。
好得很。
确定好方位以后,顾盏抹去雾气,慢慢将擦好的剑锋敛入了鞘内。
他没有特意去寻合适的时机方位,也没有即将面对圣人的胆怯紧张。
近百年的北域时光早就将厮杀沉淀成熟悉到骨子里的本能,相当无谓。
只要他想,什么时候不是好时机?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