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谢怀宁走过去,见直挺挺地坐在另一侧的沈戎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低头看着面前的碗,唇抿得紧紧的,英俊的脸上颇有几分苦大仇深。

那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少许未喝完的酒,印着一轮镰刀似的新月。

他从青竹手里拿了披风给晏行舟盖上了,头疼问沈戎道:“我走后你们是又喝了多少?”

沈戎迟钝地摇了摇头,却没应话。

“还能起来走吗?”谢怀宁走过来试图扶他:“将军来这里可曾通知了下人接应,若是不曾,我就叫青竹去沈府——”

“抓到了。”

谢怀宁话还未说完,却见一直呆愣地望着酒碗的沈戎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双常年在沙场征战才能打磨出的手,宽大的手掌里带着厚厚的茧和细碎的伤口,粗粝中却又充满了叫人安心的蓬勃生命力。

纵然意识已经不清醒了,他抓着他的力道却依旧轻柔,手指虚虚地环住他冰凉的皮肤,像是托着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贝。

谢怀宁顿了顿,或许是觉得号称千杯不醉的沈戎这个模样属实罕见,倒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打量了他会儿,喊了一声:“沈将军?”

沈戎却再不做声了。握着他的手,头低低地伏在自己的臂弯上,呼吸绵长沉重,像是睡着了。

青竹站在一侧,左看看、右看看,见醉倒的哪个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大贵人,求助地望着谢怀宁:“主子,您看这……”

“殿下应是秘密出宫,此时也不好找人接应。沈将军府邸离这儿脚程也不短。”谢怀宁被酒气包裹,只感觉自己之前喝下去的酒也慢慢升腾起来,扰得他额心隐隐作痛,“先将人送去偏房休息,煮点醒酒茶,等他们醒了再说吧。”

青竹点点头,应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将晏行舟扶着送去了客卧。

谢怀宁自然是跟在后面陪着不肯松手的沈戎。

将人放到床榻上,拧着眉头瞧着连着手腕一同被攥住的袖袍,正思索着是直接将袖子割了还是将人叫醒更方便,却见那醉的人事不省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

他深深地望着他,墨黑色的眼冷锐而锋利,像是把亟待见血的长枪,可当那目光落在谢怀宁身上,只一瞬,却又立刻变得温暖柔软起来。

他合上眼,将谢怀宁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轻轻呓语了句什么。

谢怀宁不想偷听来自酒鬼的醉话,只是他们离得这样近,那声音就像被夜风吹着强行送进他的耳边。

“抓到了。”他喃喃嘟囔着,“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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