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情不愿被聂乳娘抱到了四爷跟前时,他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冲着耿格格道:“额娘。”
至于四爷,他就像是没看到似的。
这下可把耿格格急的直冲他使眼色。
四爷瞧见弘昼这样子只觉好笑,一把就将他抱在怀里,笑道:“怎么,还在同我生气?你人不大,脾气却不小。”
弘昼惊呆了。
自他出生后,四爷抱他的次数是屈指可数。
今日在他过来之前他更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四爷再要打他,他就满院子跑,边跑边嚷嚷,他倒是要看看四爷怕不怕丢人。
至于他嘛,他是个小孩子,他才不怕。
如今弘昼对上四爷那张被放大的脸,这才发现四爷眼睑下一片青紫,更是冒着胡茬,想必是一夜都没睡,当即语气也软和了些:“我才没有生气。”
四爷瞧他这别扭的样子更是笑了笑,不明白自己昨夜与一个小娃娃计较什么:“是我的不是,昨日我不该动手打你,虽打在你身上,可我的心里也是不舒服,实在是你昨晚那些话太狂妄了些……”
说着说着,他发现自己又有翻旧账的嫌疑,便摇摇头道:“罢了,不说这些,龙生九子,连皇阿玛的儿子们性子都不一样,我又怎能因自己喜好来培养你?”
“如你也快两岁了,三岁看老,两岁也能看个大概,你既不喜诗书与规矩就随你吧。”
“只是有一点我须提点你,莫以恶小而为之,你顽皮些倒无妨,若是心术不正,行事不端,我定饶不了你。”
顿时,弘昼脸上就浮现起笑容来,连连点头。
可旋即,他却是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阿玛昨日打了我不对,你还没与我道歉了。”
四爷一愣。
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如今可没有老子做错了事儿就要与儿子道歉的道理。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还是道:“昨日我是不该打你的。”
啊?
这就算道歉了?
弘昼也知道自己不该与这个封建年代的人计较太多,点点头算是原谅了他,继而却又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玛既然知道错了,我就原谅您了,只是您昨晚对额娘说的那些话,额娘肯定很是伤心……”
耿格格瞧他越来越蹬鼻子上脸,忙出来打圆场:“王爷不必将他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昨晚您说的话妾身好好反省过了,五阿哥的确是太顽皮了些,您放心,妾身以后定会好好教他。”
这事儿就算如此揭过了。
弘昼也觉得结果还算不错,被四爷抱在怀里的他并不舒服,索性就蹦跶下来用早饭了。
耿格格侍奉着四爷吃早饭,犹豫好一会还是道:“王爷,那五阿哥可还要去圆明园吗?”
“为何不叫他去?”四爷昨夜一夜没睡,用起早饭来也没什么胃口,放下筷子道:“他终有一日要见到皇阿玛的,与其到时候面圣时会闯下大祸,还不如先叫皇阿玛有了准备。”
“每个人性子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你若叫弘昼像弘历一样沉稳懂事,是为难他,可你若要弘历像弘昼一日整日撒欢玩闹,同样也是为难弘历。”
“如今弘昼还小,若真犯了什么错,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能轻飘飘揭过,你不必担心。”
耿格格摇摇头,无奈道:“这孩子这般顽皮也不知道随了谁。”
这话说的四爷一愣。
弘昼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大概是随了他吧。
他的性子并非一直如此沉稳,想当年因他喜怒无常、脾气不好,曾不止一次受到皇阿玛的批评,多年下来这才养出如此隐忍的个性。
他不能畅快地做自己,索性就叫弘昼替他而活吧。
四爷是个大忙人,这边刚在缓福轩用过早饭,便用匆匆去了正院,又去看了年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到了晌午,更是请了纳喇·星德进府说话。
弘昼早就与常嬷嬷说过,若纳喇·星德来了一定要告诉他。
外院小厮刚将消息送进缓福轩,弘昼高兴的是一蹦三尺高,一把抱起橘子就往外院冲。
弘昼刚跑到外院,正好就撞见了纳喇·星德。
纳喇·星德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只是笑容却不比从前灿烂,可在瞧见弘昼时,他笑着道:“弘昼,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阿玛给你们请了一位教规矩的嬷嬷,你怎么没跟着嬷嬷学规矩?”
初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弘昼身上穿着薄薄的夹袄,头上并未戴小毡帽儿,看的纳喇·星德心里直犯痒痒,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门。
弘昼知道他喜欢自己,扬着一张笑脸看向他道:“我才不学规矩。”
说着,他更是道:“哥哥,你好久没来了。”
这话问的纳喇·星德不知该如何接话。
弘昼自顾自牵着他的手道:“你要去找阿玛吗?我也要去!”
纳喇·星德隐约猜到了四爷请自己过来所谓何事,但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想着若有弘昼在,兴许四爷不会问起他与怀恪郡主之间的事,便点点头,牵着他的手一块去了书房。
只是四爷一看到弘昼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苏培盛宛如四爷肚子里的蛔虫,见状就道:“五阿哥,王爷书房外的芍药花开了,奴才带你去瞧一瞧好不好?”
弘昼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看花儿。”
苏培盛面上笑意不减:“您不喜欢,可耿格格喜欢啊,奴才知道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若您给耿格格摘了花儿回去,耿格格定十分高兴的。”
话毕,他就一把将弘昼抱了出去。
弘昼是气鼓鼓的。
到了花圃跟前,他看着开的正好的芍药花半点兴趣都没有,可却还是乖乖摘花儿,想着给耿格格带些花回去。
可很快弘昼就发现苏培盛就带着人退了下去,四爷向来喜欢幽禁,所以外院书房的人并不多,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给了弘昼火烧书房的机会。
弘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趁着苏培盛如厕的空当,猫着腰就跑到了四爷书房外,正好听见四爷的声音传了出来:“……怀恪是我的女儿,她的性子如何骄纵,如何霸道,当日回门之时,我便与你说过,还请你看在她是个女孩的份上多多包容,若她有什么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只管来告诉我。”
“如今已经三月,怀恪住在娘家已三月有余,昨晚我去问过她了,她说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你不仅没接她回去,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次,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纳喇·星德嘴巴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难以启齿。
四爷看着他,平静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我虽是怀恪的阿玛,可若是她错了,我绝不姑息。”
纳喇·星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郡主只与您说了我没有接她回去,甚至没有来看望她,可郡主可曾与您说过其中发生了什么?”
“当日我收到您派人传来的消息,就去了卧佛寺,想着陪郡主寺庙游玩一番就接郡主回家,谁知道,谁知道……我撞见郡主与她的表兄抱在一起的情形。”
直到今日,每每想起这一幕,他仍觉得气愤不已。
当日,他提着怀恪郡主爱吃的糕点,撞见了衣衫不整的怀恪郡主与李清松,若换成寻常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怀恪郡主也好,还是李清松也好,都恬不知耻讥讽他。
怀恪郡主更是道:“……就算我与清表哥不清不楚你又能如何?我是皇玛法亲封的郡主,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若是不怕丢人现眼,只管到处嚷嚷,皇家丢了脸面,别说你会丢了性命,你全家老小都没好果子吃。”
那李清松也恬不知耻道:“是啊,我若是你就乖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若表妹有了子嗣,你就当亲生孩子养着,事情闹大了,对你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纳喇·星德是武将,对上弱不禁风的李清松,别说一个李清松,就算是三个李清松都不在话下。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并非他怕事,而是他看在四爷的面子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虽说他成为四爷的乘龙快婿后,四爷在朝堂上并未帮过他,可却派人寻医问药,治好了他祖母的顽疾,更是寻摸门路,将他妹夫送进京城最好的书院念书……
如今,纳喇·星德抬起眼睛看向四爷,不急不缓道:“您在进宫求皇上赐婚之前,想必已知道我秉性如何,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会在您跟前说这话……我与郡主并未圆房,您可以请人看看郡主是否完璧之身。”
四爷很快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更是猜到怀恪郡主的那个表兄就是李清松,当初他为怀恪郡主亲事为难时,李侧福晋还出主意说将怀恪郡主嫁给这李清松,他选婿并不看重家世与容貌,相较之下更看重德行与担当。
当李侧福晋与他提起这人时,他想着知根知底的,若这李清松是个好的,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派人彻查后,只觉得这人完全不行,包戏子,养名伶,身边的丫鬟都与他不清不楚……他更是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皮囊大放厥词,说以后只有娶个高门贵女才能配得上自己。
这样的人,四爷觉得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四爷深吸一口气,这才压住心头的怒气:“不必了,你的话,我信。”
微微叹了口气,他又道:“这门亲事是圣上所赐,没有合离的道理,你打算怎么办?”
纳喇·星德摇摇头,“我不知道。”
四爷道:“你若是相信我,这件事就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