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窗户上的帘子被掀开,玄烨探出半边身子,冲不远处的銮仪卫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对方停步愣住,紧紧盯着前方的那辆马车,玄烨拍了拍自己的马车,又指了指跟在后头的那辆,“出城查案,后头也是我的人。”说着,便将自己腰间悬着的一枚玉佩,抛到了对方手里。“换出城令与我。”
接过玉佩的銮仪卫仔细端详,心中犹如平地一声雷般炸开,面上却不动声色,同玄烨作揖道:“原来是您!出城令给您,大人慢走!”
然后忙对前方的守卫道:“放行!”
守城的侍卫乖乖让道,两列马车安稳行驶出了京城。
待走上小道,远离城门后,坐在马车里的老四方冷冷地问道:“你刚刚叽里咕噜跟守门的銮仪卫到底说了什么?”
玄烨淡淡道:“当然是銮仪卫之间的密令。”
“密令是什么?”
“密令当然不能告诉你。”
“他说的是满语。”粉衣女子声音软软地开了口,神态慵懒柔媚。玄烨眉头紧蹙,看见顶着这张儿时记忆中的脸,用这样的姿态说出这样的话语,他感到说不出的难受与不自在。
“意思是,他是指挥使的表弟。”
老四将信将疑,警惕地打量了粉衣女子一眼,“你怎么知道?”
粉衣女子嗤笑一声,“来听我弹琵琶的八旗大官儿可不少!懂满语有什么稀奇?”
雪融化后的山路并不好走,反而泥泞很多。眼看着红日向西山沉下去,山间枯林唯有鸟鸣声凄厉。马车赶到一处空地停了下来。
刀疤脸下了马车,几l个人都走了下去。
玄烨深吸了一口气,同他道:“我信守诺言,带你们出来了。你总该信我的身份。”
刀疤脸笑笑,“自然信,毕竟龙大人是銮仪卫指挥使叶克苏的表弟么。”
玄烨心道:这些帮教中的人果然藏龙卧虎,不可小觑。幸亏刚才自己同那銮仪使说的满语仅仅是这样一句,即便叫他听懂了,也不会怀疑什么。些时间,为帮堂主完成大业,特意带来三个人。一个是按照那太监吴良辅所说,去颜值胡同彩蝶坊寻来的歌姬如梦。”
郑魁道:“我知道,是怀夕当年从民间无意中搜到,派去行痴和尚身边迷惑他的。后吴良辅为防灭口,留了个后手,将行痴藏了起来。又将此女子给藏到了京城。有了她,再找到行痴和尚,足以要挟很多人。”
“这两个,一个自称是銮仪使,一个自称是鳌拜的女儿。我想,那鳌拜的儿子起兵造反失败,如今被关押;他也退去盛京老家。民间传言,他是想效仿平西王,在东北重新起家,拥兵自重。虽他曾是皇帝走狗,但如今已是弃子,对康熙的恨意只多不减。暂时与之合作,待对付完朝廷,壮大我们的教众再议下一步的打算。也比眼下被朝廷和血月教共同追杀的好。”
郑魁听完杨德昭的话,不胜惊讶,他眯了眯眼,向那两个脸生的人走去,待看清后,双方都忍不住震惊。
郑魁先行仰天大笑,“真是老天有眼!竟然又让我遇到了你们两个小王八蛋!”
玄烨也认出了他来。先前在河道上,虽然容若他们抓住了匪首,他知道是叫郑魁,但并未见过本人。直至现在,他看清了来人的脸,也大惊失色:此人竟是数月前在光华寺,他放火烧大殿,跟着追出到后山,与他打斗后滚下山坡逃走的匪首!
他先盯着玄烨,又看看挽月,在院中踱了几l步,“没错儿!当初在光华寺,行痴和尚的师兄行嗔告诉我,那日寺中来了一行官眷借宿,是京城来的旗人大官儿。后来追杀我们的人中,就有銮仪卫。这小子身手不错,杀了我们好几l个教中兄弟。要不是他坏了我的好事,我何以落到如此境地?”
郑魁面目狰狞,向玄烨一步步逼近,“銮仪卫?”他缓缓地从袖子中伸出自己的左手,那上面戴着一只银灰鼠毛棉套,摘下来后,挽月和如梦都忍不住掩口惊呼: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空有手掌,手指全无,像是被人齐刷刷地锯了下来。
“这就是你们銮仪卫指挥使叶克苏干的。”
挽月后背直冒冷汗,早就听闻銮仪卫做事冷酷狠辣,凡是进了銮仪司的官员,几l乎就没有能全须全尾完整出来的。堪比前朝的锦衣卫。是以叶克苏才有铁面判官的绰号。天下对銮仪司怨声久矣,就连有些大臣也纷纷上奏,请求将銮仪司变回最初仅有皇家仪仗、保护皇帝安全的职能。
兜兜转转,竟然又遇到了自己上京时遇到的险事。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老四一指,“这臭小子说他是指挥使的表弟!那放行的一听就让我们的马车走了!”
郑魁却在玄烨面前居高临下地停住,使了个眼色,身后压着玄烨的手下,喝令道:“跪下!”
那怎么可能!
玄烨岿然不动,站在郑魁身后不远处的挽月,却猜到了对方下一步的打算,赶忙冲玄烨喊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时候别逞什么英雄!想想韩信!”
四周的几l个手下也纷纷嗤笑,为了讨好郑魁,又来了两个人,提起
落在地上的扁担冲着他的膝弯处便是狠狠地砸,最终将他生生按住跪在郑魁面前,又扼住他的喉咙抬起下巴。
郑魁死死盯住玄烨的眼,看着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滑落,青筋爆出、牙床咬紧,却依旧一丁点声音也不发出来。他的脚此时正踩在他的手掌上,死死碾压,骨头断裂的声音格外刺耳。如梦和几l个普通教众吓得噤声。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銮仪卫废了我的手,我便也废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