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一声喝,班布尔善方转过头来。
“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心不在焉的。”
“鳌中堂!哦,我在想僧格看起来年纪轻轻,身强力壮,怎么就暴毙了?”他接触僧格的时候,分明不像是病怏怏的人。
鳌拜冷笑,摸了下袖子,“你好歹也是官场浮沉半辈子的人了,这点都看不明白?部落贵族内讧,他那个人那么嚣张跋扈,被弄死了不是很正常?”
班布尔善颔首,“那倒也是。”可他心中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怎么这么巧?刚派人到京城来求娶鳌中堂的女儿,使臣回去估计还没几天吧,僧格就死了?
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哎哎哎,富贵儿听话!我带你过去!咱到这边来!”顾问行和三福苦苦哄着,骗着,想把那哈巴狗儿拖拽到角落里,却仍是惹得出门的大臣纷纷嗤笑。
鳌拜甩着袖子,“嗤!到底小儿贪玩儿,乾清宫也养上狗了。这是西洋哈巴狗,卷毛的,是太后娘娘宫里那只。”
班布尔善点了点头。
忽然,鳌拜驻足,他向那哈巴狗看了眼,心下不由狐疑。
“怎么了?”
鳌拜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班布尔善心事重重,也不愿与之多逗留。
两个人出了神武门,照例坐上各自的马车,打了招呼后,便分道扬镳。
一进去,班布尔善便对马车夫吩咐道:“快!赶路快些!去我的别苑。”
脚步声急促。
“班大人!”
“穆将军!”
二人相互扶持,“里面说话!”夺权,不想篡位。但对我来说,夺权,在金銮殿上那个人的心里,就等同于篡位,掉脑袋是迟早的事。我也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班布尔善眯了眯眼,“你比你阿玛还要勇猛。”
纳穆福背着手,眺望院子里的远处,心道:做不做的,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成功便成仁,按当前的摆布,胜算极大。他会用结果告诉阿玛,他才是对的!牵制,不是法子。
黑夜裹挟了月光。
已过子时,勤懋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廊下,一抹裹着紫黑色貂皮披风的身影格外落寞。他仰望天幕,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一轮月亮,只看到了一片黯淡。
皇阿玛,您已经离开家快十年了。儿臣学着您当年的样子,勤勉用功,重用新臣、制衡八旗贵族旧部权臣、广开科举满汉融合。朕没有娶一位蒙古的妃嫔,也遇到了令朕心仪的女子。可朕终究是不如您啊!不敢像您那样,不顾一切地去爱这个人。您定都北京,领清军入关,惩治贪官污吏,鼓励开垦农田休养生息,平定天下。可世人皆因您对董鄂妃的宠爱,而忽略您的这些功绩。
就连……就连皇祖母内心里也不希望儿子成为您那样多情的帝王。
可朕,就是想念您。
眼下儿子又遇到了难关,不知道能不能迈过去。
白玉在深夜中发出莹莹润泽的光。
他情不自禁地顺着连廊走近了西暖阁,却发现今夜的西暖阁早已熄灭了烛火。
站在门口值夜的小太监看到来人,赶忙回禀道:“是挽月姑娘吩咐吹蜡烛的,说今晚困了,想要好好歇息。”
玄烨站在门口,久久伫立,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点灯的时候,光亮将彼此之间藏着的算计利用,全都显露得一干二净。现下隐在黑暗,反倒内心更敞亮了似的。
借着窗纸的白光,他渐渐走近暖阁的床。她连帷幔都没有放下,就跟在等着他来似的。他很想走过去,再看一看她的脸,却不知怎的,迈不动了步子。
“怎么不过来?”
黑暗中的一句话,令玄烨心加快跳了起来,有瞬间的狂喜,却又转瞬即逝,他们之间一步之遥,却始终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怕扰你睡不好。”
“已经扰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像生怕弄坏了什么,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不用说。”挽月已经倚着床坐了起来。
内间很暗,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她却知道他就在那里。
“挽月。”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朕心悦你,是真的。”
说出了这句,玄烨并未觉得轻松,反倒真正感到难受。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等到她回头,他们之间很难再回去了。
锦被被攥紧,黑暗中她的声音也柔柔,“保重。”
月落西沉,终究被厚重云层所遮住。一如少年落下的心。
听到他离去的步子,挽月松开了攥紧被子的手。
对不起,我还是又摆了你一道。
是我的最后一次挣扎,也希望是对你保护。
风过竹林,鳌拜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不对!就是哪儿不对!
乾清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养狗?遛鸟逗狗这从来都不是皇上所爱好的!怎么会把太后的狗给弄来?
瞧着顾问行的样子,对那狗动也不敢动,只有可能是看着养的人面子。那人是谁呢?
鳌拜想到了挽月。
作为代诏女官,连着几次都没有在勤懋殿见到。若是在西暖阁伺候笔墨,怕她听到朝臣间对话,可也巧的很,这丫头难道就不想他这个阿玛,不会偷偷在外头等等瞧他一眼?明知道大臣退朝后,有可能会去南书房或勤懋殿!
只有一种可能,她出不来了!
可她为什么出不来?
他又想到了那只狗,那狗跑起来脖子上有铃铛,叮叮当当响。可它脖子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个帕子系成的结,那图案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
鳌拜摇了摇头。
“扎克丹!”
“在!”
“大爷呢?”
“大爷他……今儿我还没见着!”
鳌拜心一敛,坏了!他拍案而起,“还去快去找!务必让他来见我!”
“老爷,再过几个时辰,就要随圣驾去天坛祭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