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泠蹙起眉头,朝小太监点点头,快步出宫。
一连三日陈泠都没有来宜宁宫,只让人送来了几天的方子,顾意菀从意外到担忧,他不是没有交代的人,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
瑶云端了熬好的药从殿外进来,顾意菀接过药碗,思来想去,抬起头对瑶云道:“你去太医院打听一下,陈泠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瑶云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瑶云就匆匆回来宜宁宫,顾意菀看到她喘着气,神色也不对劲,心微提起,“出什么事了?”
瑶云轻喘着说,“陈老太医,离世了。”
顾意菀一下站起身,焦急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难怪陈泠一直没有再来,竟然发生这样大的事。
顾意菀立刻吩咐,“随我去见太后。”
陈老太医为她治病多年,在她心中更是敬重的长辈,她无论如何也该去吊唁。
顾意菀赶到陈府已经是日落时分,天也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阴云将天色压得黑沉,陈府外挂着丧幡,悲痛的哭喊声从府中传出,让人心中升起伤感。
瑶云打着伞扶顾意菀下马车,“太子妃小心。”
顾意菀踩着马扎下来,绣鞋刚碰到积水的青砖地面,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来到她跟前。
“太子妃怎么来了。”
沙哑的声音没有了平日的清润,夹着浓厚的疲惫,顾意菀抬起头,陈泠眼下拓着薄薄的青灰,眸光浑黯。
她低声道:“我来送别陈老太医。”
陈泠点点头,带着她往灵堂走,棺椁两边跪着悲痛欲绝的陈家子女,顾意菀向陈老太医上过香,陈泠就让下人将她请去了一旁的偏殿休息。
坐了一会儿,陈泠才进来。
顾意菀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节哀顺变。”
陈泠颔首,“祖父年事已高,也算是喜丧
”
她是太子妃,就算萧衍死了,她也要顶着太子妃的身份过一生。
我知道。≧”陈泠回。
他也知道她的意思,他慢慢弯起笑说:“你是太子妃,也是我承诺过要治好的小姑娘。”
顾意菀对上他不闪不避的目光,心脏紧紧缩起,良久才轻轻摇头,“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是不是浪费,由我说了才算不是么。”陈泠依然温柔笑看着她。
他不需要任何回应,也不需要遮掩,喜欢她是他的自己的事情。
顾意菀重重一震,满眼荒唐,她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肮脏混乱,可他有大好的前程,他应该娶妻生子,过她梦寐的却触不可及的生活,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简直是糊涂至极!
“没有结果的!”顾意菀眸光变得凌厉冷漠。
陈泠神色黯了黯,他难道不知道么。
“我明日再来。”
他背起药箱离开。
顾意菀看着他的背影,一种无力感爬上心,还有翻江倒海的苦涩。
陈泠怎么比她还傻,她那时不知道自己喜欢萧沛会落到这种地步,可他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如此。
顾意菀只想让他赶紧清醒,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冷漠,可无论她怎么做,他都默默接受,等第二日又照常过来。
她永远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束手无策。
“你的身子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之后或许可以试试针灸之法,不过还是等在养养,否则怕你体弱受不住。”陈泠语气如常的说着。
顾意菀眼里满是愤懑和气馁,甚至孩子气的赌气说:“不用。”
陈泠不禁想要笑,看见她那双美目里的恼怒,似哄似慰地说:“你早些好,就可以早些不用见我了。”
他的一再让步让顾意菀心口闷闷说不出滋味,她不想伤害他,却不得不这么做,于是别过头,语气冷硬的说:“那就好。”
陈泠淡淡的嗯了声。
不知是为了提醒陈泠,还是为了提醒自己,之后每日相见,顾意菀总会刻意紧逼着追问何时能痊愈,是否能痊愈,表现出得都是迫不及待想摆脱他。
陈泠心知肚明她的意思,却永远都是温柔回应,“慢慢会好的”,“已经好了许多”。
又会在这之后补上一句她想听的承诺,“等你好了,我就不来了。”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笑意总会浅上许多,渐渐顾意菀就再说不出口。
夏时多雨,陈泠来的时候雨正大,他将伞收起搁在门边,又拂了拂袖上的雨珠才走进大殿。
“太子妃。”陈泠略低首行礼。
顾意菀没有作声,只把手伸出去让他把脉,发现说什么都没有用之后,她干脆不再开口。
陈泠默默走过去,将手搭到她腕子上。
大约是撑伞
,顾意菀第一次觉得他的指有点凉?瑶云惊愕看着她,不住摇头。
就连太后脸上都显出诧异,去守陵可是一辈子就要在那了,“你想清楚了?”
“请皇祖母成全。”顾意菀低腰磕头,她想不出别的办法,等萧沛回来,她就连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想没有尊严的与他苟合纠缠。
太后欣慰顾意菀对萧衍的情深,但多少有些不忍,没有立刻答应,只让她回去再想想。
离开太后宫殿,瑶云终于按不住心急,慌乱道:“太子妃,皇陵可去不得啊。”
去了皇陵就等于青灯古佛老死在那里。
顾意菀握住瑶云的手,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她自然懂瑶云的心思,也不对她有隐瞒,“至少,在皇陵我能自在一点,不被束缚,还能有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瑶云说不出话,眼里满是恨意,要不是三皇子一再逼迫,太子妃又何须做这样的选择。
“倒时,我会将你送出宫。”顾意菀说。
瑶云急了起来,“奴婢要永远服侍你。”
顾意菀心下动容,微红着眼点点头,“回去吧。”
两人回到宜宁宫没一会儿,陈泠便也到了。
顾意菀看着专注提自己诊脉的男人,想着是不是该做个告别,话反复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她每次快坠入深渊的时候,都是陈泠拉住的她,她虽然一直自暴自弃的甩开,可他就像是她绝望挣扎中唯一能看到光亮,只可惜她已经被黑暗浸透,他不为了她该消耗自己。
顾意菀静静转开视线。
陈泠走到一旁写方子,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他抬头看去,是雾玥。
雾玥一得知顾意菀请旨去为萧衍守陵的消息,立刻就赶来了,她神色凝急,快走到顾意菀跟前,并没有注意到陈泠也在,哑着嗓子情急道:“皇嫂,你不要去皇陵好不好。”
“你若去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哝哝的声音带了哭腔。
顾意菀忙安慰她,没注意到陈泠神色变得僵硬,他握笔的手顿在半空中,蓄在笔尖的墨砸在宣纸上,瞬间晕开。
他定定看着顾意菀的侧脸,忽然就笑了,“守陵?你不必这么躲。”
顾意菀心口慌跳,雾玥还在这里他在说什么,“陈太医慎言。”
陈泠抿住唇一言不发,须臾,低下头继续写方子,执笔的手握紧至发白,只是他这方子写得尤其的慢。
顾意菀如坐针毡,借口先安抚了雾玥,将人哄回去。
殿内只剩下两人,她吸了口气对陈泠道:“多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照料,我已经向太后请旨去皇陵。”
陈泠握着双拳,尽量平稳下声音说:“皇陵条件艰苦,你的身子虚弱,只会加重病情。”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顾意菀轻声说。
“你至于躲我到这个地步。”陈泠隐忍的情绪像是按不住的从眼底冲出,“我不需要你回以同样的喜欢,可为什么,连我
喜欢你也不允许。此刻,马车也被失控的马匹拉着朝前飞速疾驰。
“太子妃!”
“快追!快拦住马车!”
禁军的声音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马车行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风声刮过耳畔迅疾鼓痛着顾意菀的耳膜。
她透过扬起的布帘看到驾车的禁军非但没有拉马,反而不停的在用力挥舞抽动马鞭。
“停下,快停下!”顾意菀奋力大喊。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头都没有回一下,顾意菀感到天旋地转,绝望漫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奔袭的马车才渐渐停下,从车轩刮进来的风却更为猛烈。
“太子妃,你怎么样?可有受伤?”瑶云手忙脚乱的扶着她检查。
顾意菀虚弱呼吸着,挪着瘫软的身子凑到车轩旁望出去,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心跳骇然停在喉咙口,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逃不掉了。
“殿下。”
马车外传来的一声称呼,让顾意菀最后的一点希冀都落了空。
她紧紧盯着马车的布帘,一只白皙只顾分明的手从一侧探进,缓缓挑起布帘。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容貌,高大的身影逼人压下。
听不出喜怒的清浅声音砸进顾意菀耳中。
“菀菀。”
顾意菀浑身僵硬,全部血液汇聚到了心口,他追来了!
他不是明日才会入京,怎么会追来的。
瑶云大惊失色,“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