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盛会,一见倾心,然自知出身微寒,与师兄天壤之隔,不敢多有妄想。能得同门缘分,已是幸运,今得露水姻缘,更无遗憾。
经年之后,若能再见,愿师兄有贤妻相伴,儿孙满堂。
师妹洛婉清,拜上。”
看到这些,谢恒气得笑出声来。
露水姻缘……
她当他是什么人?
谢恒回头想去追,然而刚提步,就想起那年他对她说出“贵妾”二字时,她微白的脸色。
他动作顿住,手上纸页突然灼烫起来。
琴音盛会,一见倾心。
也就是说……那时候其实她就心动了。
她这人,虽然不言不语,但他清楚,她骨子里的傲气却从不比他少半分。
他那时候,竟然同她说作妾?
她那样好的人,自不会觉得他是折辱,只是那一刻,她或许就明白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的身份,之于他,贵妾便是他心中的抬举。
意识到这一点,谢恒动作僵在原地。
片刻后,门口传来朱雀的声音:“公子?你在吗?”
谢恒慢慢捏紧纸页,片刻后,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提步出门。
“公子?!”
所有人站在门口,看见谢恒出来,随后青崖笑起来,温和道:“公子,崔大人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谢恒颔首点头,提步下楼,入目就见一位中年人,青衣布冠,悠然坐在堂上,正与旁边路过的老叟聊天。
他生得俊美,完全看不出年纪,只是气质沉稳,应当不是少年人。
谢恒走过去,朝着中年人恭敬行礼:“舅舅。”
闻言崔清平却不理会,只同旁边老叟道:“把麦秸灰埋在土里,多上几年,土地就肥起来了。老伯你把这口酒喝了,等雨停回去试一试。我外甥到了,这就要走了,老伯,下次见。”
说着,崔清平起身,领着谢恒往外走去。
踏出门外,崔清平手背在身后,平静道:“此行如何?”
“收获甚大。”
“哦,”崔清平抖了抖袖子,“说说?”
“我成亲了。”
谢恒直接开口,崔清平一顿,回头看他:“哪家姑娘?”
“当年我送上道宗那位师妹,”谢恒认真看着崔清平,“我要娶她为妻。”
崔清平闻言便笑起来。
“还好跟了我,”说着,崔清平转身,摆手笑道,“不然你爹早晚打死你。行吧,娶就娶,舅舅替你说情去。”
洛婉清从客栈出来,一路驾马直奔西南。
她知道谢恒不会来追她。
谢恒的性子,从不低头,她既然选择走,他便不会留。
就像当年少年
笑着让他选,她要上道宗,他就送她上道宗。
他对她的感情,她知晓,应当就是男女之间有那么一点,但是并不会影响他多少。
她也不希望影响他什么。
如果影响了他,他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他所背弃的,是他的家族,他的身份。他的父母族人会因此不喜,与他争执,她不觉有这个必要。
谢恒这样的人,喜欢就够了,不必拥有。
就如太阳高悬于天空,不必落入谁的怀中。
但他真的没来时,她还是有了那么些隐秘的、微小的,失落。
人都希望能被喜欢的人喜欢,她终究只是凡人,未能免俗。
她也没有多想,日夜兼程赶到西南,而后就在那里住下,每日看诊,救人。
过了几个月,她便听到从东都来的人说的消息,说谢恒要成亲了。
她倒有些意外,没想过谢恒一个人这么多年,突然就要成亲。
她没敢问是谁,只笑笑没说话。
那天晚上下了夜雨,她看着屋子里的古琴,在回与不回之间,犹豫许久。
随后便听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开了门,就听药童急道:“洛大夫,有急病重症。”
洛婉清一听,来不及多想,慌忙跟着追了出去。
她匆匆赶到医庐大堂,一进门便见青年黑衣金冠,正仰头看着“悬壶救世”的牌匾。
洛婉清一愣,青年笑着回头。
“你……”洛婉清诧异开口,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想到药童的话,“你急病重症?”
“没错,”谢恒走上前来,撩起袖子,抬手将脉搏送了过去,笑着道,“相思病,洛大夫看看?”
洛婉清说不出话,只愣愣盯着他。
好半天,她才喃喃出声:“不是要成亲了吗?”
“是啊,”谢恒点头,“这不赶过来迎亲吗?”
听到这话,洛婉清睁大了眼。
谢恒笑起来,解释道:“爹娘族人我已经说通了,陛下也亲自赐婚了,师妹啊,”谢恒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温和道,“我谢恒可从来不是睡完了还能互相祝愿白头偕老儿孙满堂的人,跑的时候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
洛婉清不可置信看着谢恒,谢恒歪了歪头,轻笑:“没想好?”
“我……”
“我可想好了。”谢恒打断她的话,微微弯腰,覆在她耳边,低哑着声道,“我每天都在想,我就不该让你早上能跑的。”
洛婉清一瞬间无师自通,突然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脸色瞬间红了起来,谢恒瞟她一眼,笑出声来,随后直起身:“走吧,让我瞧瞧你平日做些什么。”
“师兄!”
洛婉清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忙道:“我在西南还有事。”
“那我将婚礼定在西南?”
谢恒回头看她,洛婉清脑子有些乱,继续道:“我可能不打算回中原。”
“哦,”谢恒点头,“那我申请调任西南?”
说着,谢恒又想:“还是你希望我别当官?我还有很多可做的事。”
“不是,”洛婉清皱起眉头,“师兄,你家里人……”
“那不是你操心的,”谢恒转眸看她,“我已经解决了。”
“这不值得……”洛婉清知道这必然要付出代价,忙道,“师兄你还有大好前程。”
“我的大好前程就是你。”
谢恒有些不耐,回头看她:“我想要什么应当是我来定,不当由你做主。”
“你会后悔……”
“我又不是为你,我后悔也是我的事,哪里又轮得到你操心?”
谢恒打断她,走到她身前。
他双手负在身后,弯腰同她平视,认真看着她:“我喜欢你,前来追求你,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回应也好不回应也罢,我都会这么选。你只需告诉我一件事,”谢恒盯着她的眼睛,“喜欢我么?”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谢恒突然想起什么,直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页,颇为骄傲道:“哦,这也不需问了。毕竟……”
说着,谢恒展开纸页,认真读道:“师兄,琴音盛会,一见倾心……”
“别念!”
洛婉清意识到什么,慌忙伸手去夺,谢恒一手将纸页举高,另一只手揽腰一挽,就将洛婉清揽入怀中,垂眸看她:“我当没会错意,你是喜欢我吧?”
洛婉清强撑着脸面不说话,谢恒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笑若灿阳春光:“这不巧了吗,我也是。洛婉清,”谢恒神色郑重起来,“我喜欢你,来娶你了。其他事我都已操办好,就问你一句,嫁不嫁?”
洛婉清没说话,谢恒静静等着她,好似等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他就能一直等。
洛婉清抬眸看向他的眼睛,她心如擂鼓,她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此时此刻尚觉在梦中。
她忍不住问:“若我不嫁呢?”
谢恒面色一顿,随后笑起来,只道:“你再想想?”
“若我想想还是不想嫁呢?”
谢恒神色淡了几分,收起纸页放入袖中,淡道:“那咱们两今晚先睡,明天你再想想。”
“若明天我……”
“那就继续想。”
谢恒抬眸看她:“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要想不清楚,黄泉路上,我陪你走着想。”
听到这话,洛婉清忍不住笑起来。
谢恒看她的笑容,脑海中一瞬间划过幻觉中的两个人。
幻觉中的谢恒和洛婉清,与他们好像很像。
但好似又不大一样。
仔细想想,谢恒温和道:“你还是这样好。”
洛婉清茫然看着他,谢恒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认真道:“我没这么心疼。我也更高兴。”
洛婉清听不明白,但还是点头,轻声道:“等我办完事情,随你回东都
。只要你同意,”洛婉清认真道,“我们就成婚。”
谢恒笑起来,随后道:“今晚我睡哪儿?”
洛婉清僵住,她突然明白了谢恒的意思,犹豫了许久后,低声道:“医庐里只有我的房间,如果你不介意,那就同我睡吧。”
“那叨扰洛大夫了?”
谢恒说着,转身往外走去:“走,领路让我瞧瞧。”
洛婉清红着脸,领着他去了自己房间。
她床榻小,谢恒睡上来,两人几乎就是挤在一起。
上床时,谢恒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轻声道:“送你的。”
洛婉清疑惑接过,打开小盒,看见是一条脚链。
“这是?”
“我经常做梦梦见它,”谢恒目光落在脚链上,音色微哑,“梦里声音很好听。”
洛婉清听着,拿起脚链,脚链上有铃铛,她轻轻摇了摇:“这样的声音?”
谢恒没答话,从洛婉清手中拿过脚链,系在她脚踝上,随后抬头笑了笑:“带上睡吧。”
说着,他便坐到床上,躺了下去。
洛婉清睡在里侧,犹豫片刻后,也躺了下去。
谢恒平躺着没动,听着洛婉清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后,他听她小声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知道,”谢恒实话实说,“发现的时候,是你要同李归玉走。若说是什么时候开始……”
谢恒认真想了想:“可能是从我以为我见色起意起吧。”
“你不是见色起意吗?”
洛婉清疑惑,谢恒一顿,随后道:“你换一张皮囊站我面前,见你那一天,我想,我应当也是会心动的。”
就像梦里的那个谢恒,第一次见到那张烂了脸的柳惜娘时,看见那双眼睛,也为其吸引。
洛婉清闻言轻笑:“师兄,我第一次知道你也是会撒谎的。”
听到这话,谢恒瞧她一眼,轻佻道:“师妹,我从不撒谎,尤其是对小姑娘,我更不撒谎。”
洛婉清笑得轻颤,房间里隐约有铃声轻响,那声音很小,但习武之人格外敏锐,谢恒听见,没有多说,转过身去,背对着洛婉清道:“睡吧,你也累了。”
洛婉清没有出声,谢恒说的是实话,她被他堵在角落里,格外有安全感,没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去。
听见她呼吸声均匀下来,谢恒才翻过身来,他抬眸端详着月下女子沉睡的面容,忍不住抬起手指,勾勒起她的眉眼。
他静静看着她,脑海中闪过梦里的画面。
过了好久,他轻笑起来。
这辈子他们过得很好,愿他的小师妹,一生顺遂平安,安乐到老。
至于他……
指下女子睫毛轻颤,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幻觉里的谢恒艳福不浅,他想……
等成了婚,他的好日子,应当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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