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他和李归玉结盟,这一世他没有。
但就像张九然殊途同归走向死亡,谢恒大概率还是会绕着弯走到他的路上。
他或许还是会和之前一样,灭郑氏,屠王氏。
如今李归玉已经和王氏绑定在一起,灭了王氏,也就等于扳倒李归玉。
如今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她父亲。
洛婉清看着匣子里的碎纸,神色有些凝重。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爹居然会是王氏的死士,更没有想过的是,他居然和江枫晚交好。
如果他和江枫晚交好,那当年他到底认不认识江少言?
江枫晚似乎没有其他弟子,作为他唯一的弟子,以她爹的性子,不认识兄弟唯一徒弟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他爹认识江少言,那当年收留江少言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江少言是皇子,为什么他不将江少言送回皇宫?
他与江少言到底有什么纠葛?为什么她在牢房里审讯李归玉时,他会这么言之凿凿告诉她,她爹该死?
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爹明明是王氏的死士,为什么在崔氏当门客?
而她爹成为崔氏门客之后,为什么会没有被崔氏叛国之事牵连,这么简单离开东都,来到扬州,又在扬州安安静静待这么多年,王氏不闻不问?
洛婉清越想越头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正思索着,门口就传来白离的声音:“在头疼啊?”
听到这话,洛婉清赶紧合上匣子起身,诧异道:“白离姑姑。”
“别这么拘谨,”白离笑着走进屋子,伸手去拉洛婉清,领着她往外走,“我是看你这个时辰了,还不出来,怕你没吃东西。昨夜喝了不少吧?”
洛婉清没想到白离会来叫她,有些惊讶。
白离领着她,一面走一面道:“平日你若起得早,可以一起来用饭,也免得竹思让人再开小灶。以往我不在,后来身体不好,后山都没人管,他们四个小伙子凑一起,都包不出一个饺子。现下我回来了,还是要管管,日后得空,最好一起吃饭。”
洛婉清听着白离的话,低声道:“听姑姑安排。”
白离笑着领着她到了饭厅,以往她从没在饭厅见过人,现下终于见到,一张大圆桌,谢恒坐在上位,右手边依次坐着青崖、玄山、朱雀。
见白离领着洛婉清进来,谢恒抬眸看她们一眼,随后便收起目光,继续喝茶。
白离坐到谢恒左手边,拉着洛婉清坐在自己身侧,随后便招呼道:“吃饭吧。”
虽然只是早膳,但或许是考虑到这里有四个青壮年,一桌还是放得满满的。
南北小吃都有,菜品放在不同的碟子里,靠近谢恒那边的碟子是白骨瓷碟,一个个分外精致小巧,离谢恒远些的就是正常的青花瓷碟。
白离开口,大家开始正常用餐,或许是因为谢恒在,桌面安安静静,没有一人说话,洛婉清低头夹着自己面前的菜,惊讶发现,东西虽然不少,但是的确吃得飞快。
尤其是朱雀的筷子,感觉他把毕生绝学都用在了夹菜上,筷子都快夹出幻影来。
他把菜都夹了往自己盘子里堆,旁边玄山虽然慢慢悠悠,但很快洛婉清就发现,他东西好像堆得比朱雀还快。
一旁青崖笑得云淡风轻,不着痕迹直接拨拉了一盘到自己身前。
不过片刻之间,饭桌风起云涌,洛婉清眼看着自己会吃的南方早点都被空了盘,转头一望,就见不远处白骨瓷碟里还放着两个灌汤包。
洛婉清决定不再客气。
她在朱雀筷子冲向灌汤包之前,手疾眼快,将灌汤包瞬间夹进自己碗中。
她可能动作太快,朱雀当场震惊,所有人都是一愣,朱雀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她,下意识道:“你……”
“吃饭。”
谢恒淡声打断朱雀,将另一个灌汤包夹进碗里。
朱雀声音戛然而止。
洛婉清疑问:“嗯?”
朱雀挤出一个笑容,夸赞道:“柳司使,你筷子真快!”
洛婉清闻言颇为得意,颔首道:“谬赞。”
说着,她低头撕开灌汤包的皮,吸入汁水,谢恒远远瞟她一眼,压着笑意,收回目光。
洛婉清食量不大,随便吃了点,便饱了下来。
打从她抢了那个灌汤包,朱雀和玄山等人或许才意识到自己在饭桌上抢地盘的行为略为过分,开始老老实实吃饭。
一顿饭吃饭,大家各自分了任务,便提刀离开。
洛婉清身上带伤,谢恒倒没让她做什么,只让她坐在院子里,由白离教她将卷宗分类。
“司里汇聚了天下各地的卷宗。”
白离领着她,温和给她讲解着:“监察司判决的案子,均有司使判案,提交青崖、玄山二使分类审批,如遇重案、疑案,则再交公子审批。这些卷宗都是公子要批阅的,你将它按类分开,其中‘十恶’之罪当放在最上面……”
白离同她说着分类的细致规定,洛婉清静静听着,随后便同白离一起将卷宗分开。
这些卷宗很多,从全国各地过来,洛婉清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么多,公子看得完吗?”
“看得多了,就快了。”白离笑笑,“监察司这些卷宗都有统一的制式,公子看了多年,一眼就能看明白。多花些时间,多看看,自然就看完了。”
“公子着实辛劳。”
洛婉清转头看了庭院长廊上正在批阅文书的人一眼,忍不住想起崔恒来。
若是崔恒的性子在这里批阅文书,想必他是待不住的。
怕是不到一刻钟就要感慨起来,虽然批还是会批下去,那张嘴怕是闲不了。
洛婉清一想,便忍不住道:“还好公子性情沉稳,不然怕是坐不住。”
“他哪儿是性情沉稳?”白离摇头,“都是被逼的。你是不知道,咱们公子当年,也是东都出了名的风流人物。流觞曲水,清谈盛会,从来少不了公子,他们也赢不了公子。每一年上巳节,公子出行,那都是瓜果盈车,好不热闹。”
听着白离的话,洛婉清有些想象不出来,她远远看一眼长廊上安静淡漠的青年,忍不住道:“公子还有这个时候?”
“有啊。”白离笑起来,眼里满是回忆,“我是瞧着他长大的,你别看他现在这样不动声色的,其实脾气坏得很。他小时候太金贵,他阿娘是崔氏的长女,他爹是谢氏的嫡长子,两大世家联姻,生下他来,那便是皇子也要礼让三分。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大家惯的,他从小就吃独食,护短,他五岁那年,带着他的猫进了宫,回头看见大皇子在扔他的猫,公子过去把猫要回来抱在怀里,转头就直接把人踹进了湖里,抱着猫就走了。当时闹得啊……”
白离说着,摇头叹了口气:“后来道宗来说公子天赋极好,要接他上山,他大半时间待在山上。本来大家还想,去道宗这种地方,当磨一磨性子了吧?结果没想到,回来之后,看上去脾气是好得多了,谁见了都要说一句世家风流的公子,就清谈会上,一句话不对,又二皇子踹湖里去了。陛下问他,上山学了什么规矩,他说,他所学,上善若水,心无方圆,随心所欲,当归本真。兴之所至,故而踹之。要不是公子当了司主,后来三殿下又失踪了,”白离心有余悸感慨,“三殿下怕也得进湖里。”
这话出来,洛婉清倒有些遗憾了。
她突然很想看看谢恒把李归玉踹湖里的样子。
但抬头看向长廊下的青年,她突然意识到,她怕是看不到了。
少年时光离开就是离开,就像谢恒看不到过去的洛婉清的模样,她也看不到当年那个会说“兴之所至,故而踹之”的谢恒。
她莫名生出几分遗憾,同白离将卷宗整理好,端起分类好的卷宗送上去,放到谢恒身前,恭敬道:“公子,分好了。”
“早上秦珏搬家,带着张九然走。”
谢恒垂眸批着卷宗,淡道:“下午应该会把灵堂准备好,我同你过去看看。”
洛婉清一顿,随后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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