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就为了个李归玉?...)

沧澜道 墨书白 4659 字 6个月前

随着谢恒批了一早上卷宗,等到太阳落山,谢恒终于忙完,他起身来,叫朱雀问了一下秦珏的情况,确认秦珏家已经搬迁过去,便领着洛婉清一起下山,去了秦家的院子。

“现在案子在做最后的审查,等正式文牒通告下来,秦家就会赦免无罪,之前查封的家业归还秦氏,等张九然的丧事办完,他家人修养好,他应当会回金陵。”

坐在马车上,谢恒同她说着秦珏的情况。

洛婉清听着,忍不住带了几分担心:“他武艺不高,带领族人回去,可有大碍?”

“我这位师弟,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但如今他身体康复,自保无虞。况且,秦家在江南根基深厚,有大量田产人力,是他们家不想反,才如此乖顺下狱,但这样一来,其实秦氏根基未动,如今他家旧部早已经闻得消息赶来了东都,只是之前不敢露面,现下秦氏沉冤昭雪,他们也有个去处。当然,”谢恒思索着,“若有必要,监察司也可护送他回去。”

两人一路闲散聊着后续,马车哒哒来到秦氏府邸。

洛婉清同谢恒一起下来,朱雀上前递上拜帖之后,门房便领着洛婉清进去。

现在做事的人,都是秦家从江南赶到东都来的旧仆,秦珏东西不多,他们半日就打理好宅院,布置了灵堂。

洛婉清跟着谢恒进去时,看见秦珏一身麻衣,正跪在灵堂前烧纸,张逸然也带了白,同秦珏跪在两边。

秦珏一直没有说话,张逸然起身给谢恒行礼,随后给谢恒递香,领着洛婉清一起给张九然上香,随后才起身来,看着张逸然道:“张大人竟还在这里?”

“家姐最后些时日。”

张逸然眼眶微红,哑着声道,“想多陪陪她。”

谢恒没有说话,迟疑片刻后,他缓声道:“今日陛下单独召见了你,可是说好了去处?”

听到这话,洛婉清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张逸然。

张逸然说起正事,神色郑重几分,冷静点头,实话实说道:“陛下想让我回御史台。”

相比事多钱少人杂升迁无望的工部,御史台算是升迁最快的地方之一。参人就是御史台的主要任务,有权轻便又容易升职,除了得罪人一点没什么毛病,向来是世家子弟最热衷去的地方之一。

李殊把张逸然调回御史台,自然是想让他在御史台提一提级别。

这样看来,张九然虽死,张逸然却是让李殊看上了。

洛婉清不由得看了一眼灵堂后方,想着张九然得知,应当也放心了。

谢恒察觉洛婉清视线,知道这里不是聊事儿的地方,想了想,便同张逸然道:“张大人不如同我外面详谈?”

张逸然吸了吸鼻子,回头招呼了一声秦珏,便领着谢恒离去。

等两人离开,灵堂里就剩下秦珏和洛婉清,洛婉清看着桌面上写着“亡妻”二字的牌位,不由得道:“你为她操办后事,你家人同意吗?”

“她已经死了,恩怨已了,”秦珏声音淡淡,“一身干净,有什么不同意?”

她活着,背负累累血债。

所以他爱不得,恨不够。

可如今她死了,她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用性命偿还自己所做之事,从她死那一刻开始,她偿还罪孽,终于只是他的张九然。

洛婉清明白秦珏的意思,她静静看着那个亡妻的牌位,一瞬之间,她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李归玉。

她一直觉得,李归玉是因为她在牢狱里和狱卒说的话,所以为她立了牌位。

可从白离看到了她的牌位,就被李归玉下死手的情况来看,其实李归玉立牌位这件事,阻力比她想象的要大的多。

可他还是立了。

如果只是为了她一句话,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为何还要这样害她?

想到她爹的谜团,想到李归玉在被她刑讯那一夜,没有半点悔过、甚至咬牙愤恨说的话。

“他若无罪,为何自戕?!”

“洛曲舒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家人受他牵连满门丧命,该悔过的是他,我有何可悔?!”

那时候她只觉得愤怒。

觉得他不知悔改。

后来他说让她跟着他走,她更觉可笑。

可笑他口口声声说着爱自己,却毫不犹豫陷害她一家。

他家中立着她的牌位,却转头就想找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重头开始。

这是什么爱?

可看着面前亡妻的牌位,看着跪在一旁的秦珏,她不由得想,若李归玉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李归玉是另一个秦珏,是她爹先对不起他,那……

又如何?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梦里的十年,如果她是在最爱他的那一刻意识到这件事,她或许会激动、欣喜、然后痛苦不堪,会拼命寻找他爱她的蛛丝马迹。

如果她爹真的对不起他,她再像秦珏一样爱恨交织,痛苦不堪。

可她在梦里过了十年。

那十年她冷得彻骨寒心,她对他最后的期盼,也在那一场见面,目送着他离开时,彻底摧毁。

她对他的爱,在她一次次痛苦中消磨。

她不爱吗?

不想他吗?

相伴五年的人,大梦一场,就这么彻底再也没有念想了吗?

不是的。

她爱。

她想。

她在水牢里被柳惜娘生灌内力时,她想过他。

她把脸滚入火盆,感受那滚烫灼热的刺痛时,她想过他。

她在死牢和人一次次打架打到站不起来时,她想过他。

甚至于,在崔恒给她塑骨时,她也会想起他。

只是每次想都太疼,每次想她都觉得像是屈辱,时间久了,她也就不想了。

他像一把刻刀,狠狠划过她的生命,她已经从容接受了憎怨一生的结果,也就再无所求。

如今再意识到或许当年有什么恩怨,她并没有觉得欣喜,她只是不明白。

且不说她爹那样的人,做不出什么。

纵使做过什么,她是一腔真心,她母亲、哥哥、嫂嫂、侄女,都有罪吗?

他受过的苦难,他经历的痛苦,都与她的仇怨无关。除非她爹的死与他没有关系,不然他们之间注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她没有秦珏那样良善宽容之心,也没有秦珏对张九然还保留的、那样真挚的爱意。她的感情早已消磨。

顶多说,若李归玉是张九然这般之人,她爹负他,那杀他之后,她愿以命抵他。

洛婉清站在张九然牌位前缓了许久,才又转到后堂,看了一会儿张九然的棺椁,也不知当说些什么。

最终只抬手在上方轻轻拍了拍,就像过去张九然经常做的一样。

她喜欢拍拍别人的手,示意安抚。

做完这些,她才从灵堂出来,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终于才听谢恒和张逸然说着话走回来。

“西北我也认识一些人,”谢恒同张逸然叮嘱着,“你若有需要,可以写信给我。”

张逸然恭敬道谢。

谢恒察觉洛婉清在门前,转眸看向洛婉清:“见过了?”

“嗯。”

“那走吧。”

谢恒说走,大家都躬身拜别,谢恒领着洛婉清走出秦家,出门时,便见灯火通明。

走到马车边上,谢恒站在一旁,给洛婉清抬手,洛婉清愣了愣,便见谢恒看过来:“还不上车?”

洛婉清迟疑着,伸手放在谢恒手臂上,抿唇道:“多谢公子。”

谢恒微微颔首,洛婉清便借力踩着木凳上了马车。

谢恒跟着上去,也没多说话,低头又开始批新呈上来的文书。

两人安静回到监察司,刚下马车,就见一位青年站在门口。

那青年带着广安王府的令牌,见到洛婉清下车,立刻高呼了一声:“柳司使留步!”

洛婉清抬眸看去,微微皱眉。

就看这青年大步走来,恭敬道:“在下广安王府侍卫紫棠,见过柳司使。”

李归玉的人?

洛婉清一时不太确定对方来意,她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谢恒,疑惑道:“何事?”

“一点私事,还往柳司使移步。”

紫棠说着,抬手朝着谢恒行礼:“见过谢大人,我家殿下有些许事宜想问问柳司使,还望大人通融。”

“随她。”

谢恒挪开目光,领着朱雀等人提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