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吹得棕榈树沙沙作响,潮汐裹着小鱼一同上岸,齐木楠雄坐在海滩上烤鱼。
他的动手能力其实很差。
生火的时候要很小心才不会一次性把木柴全都烧掉,处理鱼肉的时候也要拼命克制才不会直接让鱼肉粉碎,把鱼叉起来放在火焰上炙烤的时候、缓慢翻动着的时候……他不太擅长控制细微之处的力量。
但是她在旁边看他。
绘梨,捧着脸颊,像是小小的太阳花。
她刚刚才在沙子上涂涂画画,写了[哥哥]、[绘梨]、[喜欢]……之类的词汇,像是小时候一样,喜欢在文字的旁边画小爱心,画完以后满足地朝他笑笑,然后随便拍拍手上的沙子,就坐了过来。
齐木楠雄轻轻叹气,把烤鱼固定到一边,让它自己翻滚,又握住她的手,仔细给她清理手上和脸颊上的沙粒。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依旧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光是这么想着……就已经足够叫齐木楠雄指尖颤抖了。
是哥哥。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捏泥巴、堆沙堡以后一样,绘梨跌跌撞撞地钻进哥哥怀里,他从来不会嫌弃自己弄脏了他干净的衣服,只是沉默而又温柔地帮她把脏兮兮的小手和小脸擦干净。
抬头看,粉色头发的少年并不像是游戏里的其他人那样,有着叫人惊艳到无法移开眼睛的脸,身型也并不高大壮硕,甚至还有点纤瘦,但却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可靠的哥哥。
“好幸福。”
她把脸颊埋进哥哥的掌心里蹭蹭。
“在哥哥身边,绘梨感觉真的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哥哥有感觉到吗?绘梨的幸福。”
幸福吗……
齐木楠雄顿了顿,她现在……是幸福的吗?
[嗯。]
少年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绘梨幸福的话,我也会跟着幸福起来的。]
她弯起眼睛,把脑袋埋进他的膝盖,啃着他递过来的烤鱼。
明明是调味简单、还被烤焦了的鱼肉,但她的脸上却满是满足。
绘梨……只是这样就满足了的孩子。
他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抽紧,使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当初下定决心要让她好好长大的自己,时至今日会后悔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哥哥一直都会陪着绘梨,想到这里,就什么也不怕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不好的情绪,少女把烤鱼递过来:“哥哥也吃。”
齐木楠雄低下头,慢吞吞咬了一口。
鱼肉新鲜细嫩,带着天然的甜味,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你一口,我一口,烤鱼很快就吃完了。
齐木楠雄用纸巾帮她擦脸颊,像是小猫一样,她弯起眼睛笑笑,又埋进他的手掌蹭蹭。
好喜欢……
齐木楠雄好喜欢这个动作,从她在幻想中的第一刻起
,每次他感到不开心的时候,她都会过来这样蹭蹭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这样啊。”
他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问:“那还会回来的吧?”
“嗯……会回去的。”
“哦,虽然人家现在是成熟的大人,不会再和你闹脾气了,但还是很不爽欸,怎么办?”
“怎么办……?”
“亲我一口啦,现在。”
“……”绘梨下意识左看右看,虽然身边没人,但还是捂住了听筒。
“神子大人,绘梨在火车上呢。”
“哈?在火车上就不能亲亲老公嘛。”
那边语调拖长:“真的会很伤心的欸,难不成你老公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偷腥猫嘛,明明是人家先来的……”
什么呀……
怎么忽然就、忽然就变成老公了……?
“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亲完人家不给名分的吗?哈——这样是真的要伤心了哦?不负责任的坏孩子,这样的话,我只好明天就上你家向岳父岳母控诉你的罪行……”
“才没有那回事……”
绘梨感觉心情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也跟着晕乎乎。
年少时候傲慢臭屁的神子大人,现在变成了撒起娇来没脸没皮的家伙,她根本招架不住,一不小心就又被哄着签订了好多不平等条约,比如一百个亲亲一万个抱抱之类的,那边才勉勉强强“原谅”了她。
“说起来,你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成年了吧?”
“应该、应该是的吧。”
“唔,这样的话,那就勉勉强强允许你开个小差好了。”
他笑了笑。
“不过,这段时间你老公所遭受到的伤心和难过,到时候都会、仔仔细细地从你身上讨要回来。”
“这一条也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的。”
她低着头,只感觉被哥哥和神子大人支持着的自己很安心,满足地笑起来。
“谢谢神子大人。”
“你这家伙……”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在我这里也就算了,在外面多少长点心眼啊,别被卖掉还朝人道谢啊?”
“哦……”
挂断电话以后,绘梨看着窗外的风景,把手机放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获得了无尽的勇气。
因为她身边环绕着很多很多的爱。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等着她回家。
东京也在下雪。
绘梨穿着厚厚的棉服,慢吞吞走在街上,看了好一会手机,才鼓起勇气给zero打去了电话。
和小惠一起回到京都,和大家重逢以后,绘梨不像从前那样害怕面对游戏里的人了。
她知道自己被爱着,所以也不会再傻乎乎地觉得zero、hiro他们会讨厌自己了。
但可能因为是陌生号码的缘故,那边并没有接通。
唔……
绘梨没有再打,而是打算先用短信说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根据回忆往家里走。
只是……这样的短信该怎么措辞呢?
犹犹豫豫之间,下意识走回了爸爸妈妈在游戏里经营的小餐馆。
这里几乎还维持着从前的样子,就连傻乎乎的横幅也都挂在上面,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横幅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已经看不太清楚原来的内容,木制移门也被换成了布做的帘子。
绘梨愣愣地看着店面,过了好久,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金发青年正低头做咖啡。
他很高,肩膀很宽,窄窄的腰被围裙的系带收紧,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店里,照在他的金发和侧脸,给他镀上柔和朦胧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眉目间的倦怠和冷淡。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只是恹恹说了声欢迎光临,像是久久不经阳光照射,快要枯死的草。
zero……
绘梨捏紧手指,呆呆地站在门口,在来之前,她想好了解释和道歉,想好了见面之后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
但是,在真正看见他的这一刻,她还是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她是彻头彻尾的笨蛋胆小鬼。
绘梨低下头,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等待着被人领回家的小朋友。
不可以这样……
她深呼吸,正准备开口喊他的名字,就听见了药丸在瓶子里摇晃的声音。
那是她的药。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最后的一段时间,她好像生病了,记忆断断续续的。
他们身上,总会携带着她需要的药物。
现在……不知道她已经离开多久了,zero……竟然还把药带在身上吗?
“……绘梨?”
手腕被攥住,很轻很轻,像是在触碰一朵易碎的花。
没有想象中的疑问和激动,甚至连拥抱都没有。
他只是虚虚地攥着她的手腕,问她饿不饿。
“我……学着做了关东煮……绘梨还记得吗?关、东、煮,我们家附近的井上奶奶开的那一家。”
“你从前很喜欢吃……很香,还有可乐鸡翅、荔枝虾球……我学了很多甜甜的菜,家里也、也养了很多花,要回家瞧一瞧吗?”
又哭了。
因为被这样珍惜着。
哪怕她莫名其妙地离开,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他也没有进行任何质问,只是问她饿不饿,说家里养了很多花,问她要不要回家。
“对不起……”
她哽咽着胡乱道歉,好像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青年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眼尾。
“不哭好不好?抱抱好不好?”
被抱进怀里。
“闻到了吗?是橘子沐浴露的香气,你喜欢这个,对不对?”
“嗯……”
她愧疚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抱住他的腰
,认真地说道:“喜欢橘子沐浴露的味道,也喜欢zero的味道,喜欢zero……”
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得到回应,降谷零愣了一下,然后下垂的狗狗眼弯起来,就好像这样就已经得到了满足。
从餐厅到家里,有一条长长的小径。
现在,这条路被雪覆盖,他担心她摔倒,于是把她背起来。
像是小时候那样。
沿着长长的雪路往前,他带她回家。
家里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