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的储物袋并未被收走,吴震群对他们说过,被送进来的货物都会进行一次“清理”,封禁丹田,取走法宝和灵石,只剩下没用的衣物饰品和不值钱的储物袋。这么多年来都没出过问题,因此如今角楼从捕鹊堂手里交接货物也不会进行二次清理。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跟钢笔类似的细头兔毫墨管笔,这是她当初日夜写话本时特意挑选的生产力工具,比普通毛笔好用多了,又让一人在她厢房门口看着,其余人一个接一个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旁听的人可以补充或勘误,她来做记录。
如此半个时辰后,沈黎吹了吹写得满满当当的几页纸,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女修的脸,正色道:“你们提供的信息都很有用,非常感谢大家的踊跃发言,今后如果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另外,你们平日里也可以悄悄从别的院里探听外界消息,任何一点信息对我们来说都会很有帮助。今日你们多出一分力,明日便多一分恢复自由的希望!”
沈黎的话引来了一阵激动的附和声。她认真对待她们提供的消息,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这种做派深深赢得了在场女修的心,即便她不一定真能救得了她们,但就这样的姿态,足可见她有多真诚。
等问话结束,这些女修还主动替沈黎打扫收拾房间,她不太好意思,但耐不住她们的热情,便只好跟她们一起,很快房间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沈黎忽然觉得或许她回到原身的家族也不见得就混不好嘛,看她融入集体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等女修们依依不舍地离去,沈黎便拖了张椅子坐在窗边,再次认真地看手中记录下来的信息。
信息很杂,包括各楼楼主的八卦,阁主的传闻,各楼的人事等等。
首先是角楼楼主花奉生。
他是二百多年前来的,据说当时他的打扮还不像现在一样妩媚,人也高得多,但已是女装,后来经过长年累月对身体的微调,他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但他本人虽把自己弄成娇小妖媚类型的,但他对雏鸟的培养方向却并不单一,而是因势利导,百花齐放。
简单来说,这个人做事业是挺厉害的,但待在一个错误的地方,再厉害也是助纣为虐。
与他相关的一个八卦是,羽楼楼主的侍女孟宛似乎喜欢他,时常以送东西为借口跑来角楼,花奉生东西是收下了,反应似乎不咸不淡,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拂意说,别看花奉生对男修态度很差,他对女修态度也不好,她觉得花奉生只喜欢自己,只怕孟宛注定是要伤心了。
沈黎觉得这位不曾谋面的孟宛姑娘是有点东西在的。
接下来是宫楼楼主尤禹舟,他是除不知深浅的阁主之外修为最高的,元婴后期,是个贪婪的人物,财物、法宝、灵石,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他都爱极。但第一次见他的人会被他骗过,他那仿佛刻印在脸上的笑容让人以为他是个温和的人,实际上温和的只有那张脸而已。
雏鸟受角楼教导出师后便被称作喜鹊,喜鹊也分两种,一种便是入宫楼的特殊喜鹊,在这里的喜鹊丹田封禁全部解除,为客人提供双修、炉鼎等等与修炼有关的服务,在这里消费价格自然比商楼高。
与宫楼功能相近的是商楼,只是商楼内的喜鹊不需要在修炼上给人助益,丹田依然是封禁状态。
商楼楼主何盏,据说原先是某个宗派的弟子,跟人争风吃醋杀掉了身为宗主女儿的情敌,逃到此处落脚。
拂意不屑地说,别看何盏一副清冷仙子的模样,能为个男人杀情敌的,又能清冷到哪儿去,还不是跟她们一样的红尘中人?
宫楼和商楼都有一个不能破的规矩,那就是即便客人再喜欢某个喜鹊,也无法赎走。妙法阁也担心被赎走的喜鹊得到客人的真心喜爱,万一以后吹枕边风对妙法阁不利怎么办?虽说来妙法阁的客人多半都是元婴以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因此红鸾才会说,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妙法阁。
徵楼楼主范春泉,金丹巅峰,她这个人也是相当具有迷惑性,乍一看像是普普通通的木讷女修,谁能想到她是那么心狠手辣,最喜欢亲自上手惩罚被送入徵楼的喜鹊?
在徵楼的都被称作死鹊,不过实际上有大半还是能活着出来的,毕竟没多少人能受得了那种接连不断的折磨,这些出来的很少二进宫,都被折磨怕了。小半是因为范春泉下手太狠,没等人反应过来求饶就给折磨死了。
沈黎在范春泉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此人怕是段清泽的重点清除对象。三百多年折磨段清泽的是伍君,伍君已死,段清泽的仇恨却没有完全消散,不管三百年的徵楼楼主是不是范春泉,她如今担了这个名头,必死无疑。
最后的羽楼统管一切杂务,也是唯一能直接跟阁主联系上的,可也是单向被联系。羽楼楼主葛十里,是个金丹中期女修,在管理上很有一套。
羽楼下辖一个捕鹊堂,就是专门出去抓人进来的。捕鹊堂堂主是伍君,元婴前期修士,不过却还是要听命于葛十里。
葛十里身边有一些管事和几个侍女,其中那个喜欢花奉生的孟宛是最受宠的侍女,在妙法阁上下颇有几分面子。
沈黎在孟宛这名字上也打了个圈,孟宛时常在角楼和羽楼间进出,是她最容易接触到的跟羽楼楼主相关的人物。
接下来,她就要好好想想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在沈黎靠着一己之力劝服乙女院内女修相助时,乙男院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红鸾带着林之存和段清泽来到乙男院中,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后便离开了,院内几个男修都打量着新来的林之存和段清泽,有一个正想上来搭话,却听段清泽冷冷道:“滚。”
那男修脚步一顿。
段清泽被迫离开沈黎,心情极度烦躁,他总觉得他不该有这样被迫的时候,他应当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可以强迫他让他干不想干的事,而他想干的事也没有人能阻止。
但当时姐姐都那般祈求地望着他了,他能如何?这便算不上强迫,只是他不想让姐姐为难的怜惜而已。
段清泽随便选了个房间进去,侧头见林之存紧跟而入,沉了脸道:“别烦我。”
林之存脚步一顿,拱手低声道:“段前辈,我们是否要商量……”
“你想做什么,随意,与我无关。”段清泽看也不看林之存,席地而坐,“我不愿姐姐为难才勉强应付你,她不在时,你若不想死便滚远些。”
林之存并未立即离开,只是不解地问:“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
段清泽闭眼打坐,随口冷哼:“你可以跪下求我告诉你。”
林之存沉默站了数息,出声道:“晚辈告辞。”
他退出房间后关上房门,又站了数息,走向刚才想上来搭话的男修。他除了想要捣毁妙法阁外,还答应了旁人要找到那人的道侣,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段清泽没理会林之存在干什么,他闭眼打坐了会儿,还是静不下心来。
他近来总觉得姐姐于他来说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可她明明就在那里,比任何人都要关心爱护他,亲近他,可他内心深处总在担忧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假如他的过去没有姐姐的陪伴呢?
只是想想他一个人承受着娘亲的喜怒无常,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无措,一个人绝望孤寂地当着药人,日日在痛苦中疯癫,一个人在狭小的房间内被打得皮开肉绽,逐渐扭曲疯狂……没人惦念他,没人可倚靠,他便觉得无法承受的窒息。
他需要姐姐,他需要她。
是她陪伴着他长大,是她的笑容和温言细语支撑着他走过那些黑暗绝望的岁月,她过去在,未来也必须在。
段清泽有些烦躁地睁眼。
他有一种急迫感,他必须快点让他和姐姐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不然……不然会怎样?
他不确定,但他知道那对他来说无法接受。
段清泽忽然将腰间玉佩捏在两指间,指尖轻轻一抹,其上的封禁阵法便消失了,下一刻,丁圃山的半透明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可算是能出来了,憋死老夫了……呃……怎么只有你?那小丫头呢?”丁圃山刚长舒一口气,就见段清泽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差点打嗝。这小子可不好对付,在他看来这小子就像是一头恶犬,而那丫头是栓恶犬的锁链,那丫头不在,他不得不担心会被恶犬一口咬死。
段清泽道:“去看看姐姐在做什么。”
语气理所当然,像是在命令下属做事。
丁圃山很气,想暴跳如雷给段清泽看,但到底没敢,只能反问:“姐姐?什么姐姐?你又哪来的姐姐?”
段清泽斜了丁圃山一眼:“不愧是没脑子的老东西,连这都要问。”
丁圃山:“……”
他忍不住了,气愤地指着段清泽道:“你这不懂得敬老的小……”
他尚未骂完,就被段清泽的一眼堵了回去。
段清泽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想做什么。听话点,我姑且饶你一命,否则你便魂飞魄散吧。”
丁圃山一噎,吹胡子瞪眼道:“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
段清泽扯开嘲讽的笑:“你最初找到我和姐姐,不就是以为我们只是筑基?你以前辈高人自居,将来怕是要骗我们学你的功法,你在功法中使坏,我们功法小有所成时,便是你夺舍之时,可惜你后来发觉我不是你以为的蝼蚁,便提也不敢提,我说得可对?”
丁圃山惊得险些维持不住形体,却仍嘴硬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哎哟喂别别别,老夫认了,你说的没错!”
眼见段清泽就要把自己栖居的玉佩毁掉,他只能老实承认。
直到段清泽挪开手,丁圃山才放了心,唉声叹气地说:“老夫这也是没有办法,一直待在这玉佩中,迟早有一天会彻底消散。看在老夫尚未动手的份上,你就别跟老夫计较了,可好?”
段清泽单手撑着下巴,根本没理会丁圃山说了什么,懒散地打了个呵欠道:“可以去给我姐姐送口信了吗?”
丁圃山早知段清泽此人不正常,这会儿明白过来他口中的姐姐正是他被赶回玉佩前他的“黎姨”,虽不知黎姨怎么就变成了姐姐,也没多问,只道:“她在哪?老夫可没法离玉佩太远。”
段清泽道:“就在隔壁院子里。你去告诉姐姐,我很想她,问她有没有想我。”
丁圃山:“……?”老夫究竟造了什么孽,要来传这种黏黏糊糊的话!
可身家性命捏在段清泽手中,丁圃山也只能老老实实避开人飘到隔壁院子,找到正在盯着几张纸皱眉思索什么的沈黎。
沈黎骤然看到房间里出现个半透明的身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见是丁圃山,才舒了口气,抚着狂跳不止的胸口道:“阿泽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