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这才将早已倒背如流的经过、又原样说了一遍给他听:“他说他一直在找我,找到我的时候,我被姓魏的贼人带走,是他拼死救了我,自己却险些死在那些人手里。”
这些话,这半个月,她起码已经背过一三十次给不同的人听。
“他说,我当时受了惊吓,所以一直昏迷不醒。他请来的大夫、医术不够高明,替我疗伤时,怕我中途痛醒过来,所以下了重药。结果药量太大,把我……”
“把你,药傻了?”
“……”
“所以你现在才这么一副痴痴笨笨慢半拍的蠢样?”
这人怎么压根不听自己把话说完!
谢沉沉严肃地抿了抿嘴唇,别过脸去,不说话了:很显然,她并不太想承认自己和傻挂钩这件事。
一旁小心缩着“听墙角”的阿伊,却早已听得胆战心惊,唯恐这喜怒不定、仗着大汗宠爱有恃无恐的九王子,一个不对付,又闹出什么动静。只好拼命给别过脸来——正好和自己四目相对的谢沉沉狂使眼色。
沉沉花了好半天,总算“勉强”看懂了她那挤眉弄眼的意思。
想了想,不情不愿地回过头。
“……!”
这厢,阿史那金还在考虑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却被她冷不丁凑近来的脸吓了一跳。
顿时连手也不知道往哪放,只好象征性地把她肩膀往外一推。
“干什么!”
休想对他使美人计,他可、可不吃这一套。
“我刚发现,你长得很美。”
谢沉沉顶着阿伊热切的视线,却依旧慢吞吞冲他说道。
“……?”
“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好看,”她说着,视线落低,又瞄过他领口大开、毫不遮掩的白腻肌肤,“皮肤也很白,比帖木儿白。”
阿史那金全没料到她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饶是平日里听惯了吹捧赞美的人,这会儿,竟也窘得脸上一红,下意识反驳:“什么美不美的!……草原男儿,哪有……”
哪有夸人美的?
怎么着也得是俊若天神,让她芳心暗许吧?
还有,帖木儿是谁?!凭什么拿来和他比?
“但,还是比英恪差一点。”沉沉补充。
阿伊:“……”
阿史那金:“……”
“你鼻子太高,嘴巴太薄,”谢沉沉老实道——平日里说得结结巴巴的突厥话,不知怎么,这时竟像是平白开了任督一脉,格外顺畅解气,“还有,脾气比他坏,功夫没他好。门口那两个人,如果是英恪,只需要一招,也就进来了。可你竟然还折腾了那么久。”
“久?”
“嗯。”
“我鼻子太高,嘴皮太薄,不如那混账英恪好看……”阿史那金额角青筋直跳,牙咬得“咯咯”作响,“谢沉沉,你简、直、放、屁!眼睛瞎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
莫名被数落得颜面扫地的九王子,还没来得及揪这不识相的“假公主”去洗眼睛。
忽的,却有寒风钻入帐中,脚步声由远及近。
阿伊反应最快、循声抬头望去,恰见一袭红衣不知何时撩帘而入,笑盈盈倚在门边、环抱双臂。
仿佛没看见帐中多了阿史那金这不速之客,更没注意到这位九王子满脸写着吃瘪的表情。
他只笑着望向跪坐在地、一本正经吸着鼻子轻嗅的少女。
等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傻呆呆抬起脑袋看他,这才走近。伸出手、将她稳稳搀扶起身,又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身后。
“英恪,你来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大汗要找你。”
说着,视线扫过一旁面色不佳、隐要发作的某人。
他依旧笑容不改,环顾四周。
末了,又指了指脚下那胡乱撒了一地的锦盒,“还记得么?我跟你说过,送你这许多礼物、一门心思要娶你的人。”
“他如今就在王帐之中,在大汗跟前,亲自向你提亲,”他说,“我来,便是要带你去见他的。”
“摄政王大人,请。”
厚重的毡帘被人撩起。
帐中扑面而来的热烘暖意,与外间雪地寒霜只咫尺之距,却如冰火两重。魏骁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魏治,两兄弟一前一后踏入王帐。
入目所见,赫然便是两只恐怖骇人的巨大狼首,左右悬于虎皮铺就的王座两侧。分明早已死去多时,仍栩栩如生,狼牙利齿、寒光凛凛。
“……”
魏治被吓得脸色瞬变,不露痕迹地、向自家兄长身后躲了躲。
而王座之上,满头华发,却仍精神矍铄的突厥可汗阿史那絜,单手支颊,坐得大马金刀。
那不怒自威的高傲姿态,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太多话,无需言明,尽在不言中。
魏骁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仍是波澜不显。
只右手成拳、轻抵左肩,向人微微颔首行礼:“魏骁见过大可汗。”
魏治有样学样,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阿史那絜这才略微舒展表情,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来。
“摄政王多礼了。”他说得一口地道大魏官话,
只是,嘴上说“多礼”,行动上,却丝毫没有“以礼还礼”的意思。
魏骁站在原地任他打量,眼神不闪不避。许久,方得他一声“赐座”。阿史那絜的目光,亦终于落在一直垂头不语、鹌鹑似的缩在他身后的魏治身上。
“想来,这位便是七皇子了。”
魏治娶了赵明月,早在三个月前,登基为帝,是为辽西王。名号昭告天下,突厥人对辽西动向了若指掌,绝不可能没听说风声。然而此刻,阿史那絜依旧以“七皇子”称呼魏治——言下之意分明。
魏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侧头看向魏骁。
“我……”
“大汗近年来久在草原,深居简出,不知外间事也是理所应当。”果然,魏骁顺理成章、抢在他之前开口。
视线落低,似笑非笑地轻旋着右手拇指上、那枚颜色莹润的玉色扳指,“吾王此番前来,只为求娶公主,从此结为亲盟,两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大汗既已在信中允诺,我等也如约而来,又何必互有保留、再行试探?”魏骁道,“魏贼如今兵临城下,辽西若归他手。下一个目标,大汗以为,将在何处?”
“摄政王这是在威胁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