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终别 “不要把我埋到地里受虫咬,一把……

沉珠 林格啾 3714 字 8个月前

“老子宰了你个不长眼的畜生!”

男人右掌沁血,痛极间,目呲欲裂。

佩刀高高举起、正要砍下,脚底却忽的一个趔趄,身体随即不受控制地轻晃——

“呃……”他两眼瞪大。

似吃痛,似不可置信,后知后觉地按住颈上被刻刀贯穿、不住往外溅血的伤口。

飞溅的鲜血,却仍是在顷刻间染红了那狸奴一身雪色皮毛。

他嘴唇大张,不住“唔啊”、似欲开口说话。

可嘴里吐出的却只有血沫,反倒是身体猛然向前栽倒——

“砰”的一声。

是重物落地的钝响。

他仍在抽搐,发出意味不明、似呜咽般囫囵声音。身下血泊向四周不断蔓延开去。

“这、这……!”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惊得一片哗然,忍不住四下探看。

待辨明刻刀飞来方向,一时间,却都不由悚然抬头,齐齐望向高木架上,那双手被高吊起、形如鬼魅,浑身沐血的少年。

他的长发披散着,一缕一缕,□□透的血迹和雪霜凝结。

头颅低垂,黑发遮面,底下是被长满倒刺的长鞭抽得皮开肉绽、又被风雪冻伤的脸。

一身白衣早已破烂得辨不出本来颜色,血迹,污渍,数不清多少道狭长的鞭痕——若非他的胸口还微微颤动着,这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个死人。

死的不能再死,有进气没出气。

可这样一个半死之人,却依旧能够在电光火石之间,取人性命于一动念。

“列阵!”

唯恐他再度发难,四周刀兵出鞘之声,一瞬不绝于耳。

寒光四现间。

却忽听得那来路不明的狸奴又一次哀声高叫起来。

犹如通了灵性一般,这畜牲竟越过地上尸体、在人群中钻进钻出,直奔木架,随即四脚并用,向上攀爬。没多会儿,当真便爬到了魏弃肩头。

它叫声凄厉,如小儿夜啼。

锋利的前爪试探性地高挥起,却怎么都碰不到吊住他手的绳索——

“……谢肥肥。”

底下已有侍卫反应过来,手中长弓拉满。

箭心正对准踩在他肩上、仍在不断挥爪的蠢狸奴。

一道嘶哑难闻的声音,却忽的低低响起。

“下去。”

魏弃眼睫轻颤。

本已几乎被霜雪黏连板结的长睫,在这一刻,蓦地掀起。幽色的瞳仁波光流转,摄人心魂。

那狸奴“闻言”,歪了歪脑袋。

似乎当真听懂了,又或是对他说话的下意识反应,爪子在他脏兮兮的衣裳上磨蹭片刻,末了,终是头一扭,飞也似地窜下木架去。

而魏弃垂眸望向地面。

确认它安全落地、躲到一旁的瞬间,他被绳索绑缚的双手忽的五指大张。

而后,一左一右,猛地拖住那绳结向下一拽——

只一瞬,那高耸木架,便在众目睽睽下轰然倒塌。

他抱起脚边吓得窝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狸奴,抬首,目光出神间,却只静望向那重重宫阙楼阁外……最是冷清孤寂的殿宇。许久,方才回转目光。

他每向前走一步,那近有百人列阵的侍卫,便齐齐向后退一步。

对面刀光寒芒,凛冽生辉。

而他赤手空拳,怀中还多了个“累赘”。

“殿下……!”

一进一退间。

直至退无可退,众人拦他于太极殿南宫门前。

“还请殿下留步。”

末了,终是为首的侍卫统领吞了口唾沫,强撑着一丝底气上前,低声“提醒”他道:“殿下曾当文武百官之面立誓,请罪于太极殿前四十九日,若熬过此劫而不死,余生便囚于朝华宫中、永世不出。如今不过十五日,殿下却公然毁约,届时,若陛下怪罪起来……”

“我自会向他,请罪。”魏弃道。

只是,“请罪”一字从他之口说出,却莫名地不像本意,反倒像是要寻仇一般。

“可、可是——”

那侍卫统领擦了擦汗,手在背后轻摆,示意手下速去报信。

为拖延时间,嘴上却仍“好言”劝着:“无论如何,还请殿下在此稍候,莫让我等为难。殿下已三番五次触怒龙颜,如今,若再行此悖逆之事,难保陛下不会迁怒朝华宫,累及殿下妻……”

妻儿。

魏弃原是难得温柔,眼帘低垂,轻抚着怀中狸奴那被血与灰染的红一片黑一片的皮毛。

听他话里有话,似意有所指,这少年面上默不作声,却忽的出手如电——男人脸色大变、未及闪躲,脖颈已被人扼于掌中。手心稍一收紧,他双目陡然瞪大、暴突出眼眶。

“再说一遍。”

“……唔……呃!”

“罢了。”魏弃视线落低,淡淡扫过眼前这张因窒息而憋闷到涨红的脸。

“我也懒得……再听一遍。”

话落,五指成爪,微一用力。

“咯拉”一声,在四周不觉屏息的一片死寂中,这声音显得尤为刺耳。

魏弃置身其中,却似浑然不察周围人投来的或惊惧或畏怖的目光。

只随手将那没了气息的晦气人丢开,依旧抱着怀中狸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一双清棱棱的眼,不闪不避,看向依旧拦在自己跟前、却明显渐生退意的百十余人。

谢肥肥原本乖巧缩在他脏污的怀抱中,这时,不知为何,却忽的仰起头,哀弱地叫了一声。

似催促,似焦急万分。

“……”

魏弃垂眸盯了它一眼。

顿了顿,低声道:“这就带你回去。”

他再进一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不觉间,竟散开道可供一人通行的豁口。

无数寒光近在颈侧,随时便要落下。可他既不退却,也不呵斥,就这样面不改色地走过,将一片哗沸之声远远抛在身后——

起初,那脚步尚且稳重。

仿佛身上大小伤口不过摆设,十五日的日晒雨淋,新伤未愈、又有旧伤,他仍能如往日般杀人于一息之间,令人畏怖而不敢靠近。

然而。

却只在无人窥得的宫墙之下。

在他走出南宫门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