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弃闻言,沉默片刻过后,搁在她腹上的右手,却忽的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低声说:“难怪。”
沉沉原本还在感伤着梦里的事,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怪话逗笑,只觉肚子上一阵细痒,终是松开了“钳”在他脖子上的手,转而轻拍在他的胳膊上。
“痒呢。”她说。
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分明是在宫门前同魏骁说话,怎么现在却躺在榻上。刚刚她睡醒时,魏弃甚至还一副“等着吧终于醒了这就骂你”的表情看着她。
为什么要骂我?——她那一头雾水的神色已经代替言语,把她要说的话表达了个清楚明白。
魏弃本来都快把训她的事忘在脑后,这会儿反倒被她提醒,脸色顿时阴沉起来。
“我怎么……”
“魏骁同你说了什么?”他问,“把你吓得昏迷不醒,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说一堆……胡话。”
“昏、昏迷不醒?”
“你睡了整整两天。”
提及此事,魏弃脸上郁色更浓。
沉沉毫不怀疑,就在自己昏睡的这两日,他八成已经同魏骁算过一笔总账,把那日在场听到两人说话的人、概都盘问过一遍。
只是那些“证词”显然不能说服他罢了。
他疑心向来重于常人,若非她亲口所说,他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真假。
“还能有什么?”沉沉于是笑着摇头,“他……三殿下说,他不日便要启程去辽西,可以为我带些东西给阿娘。可这事儿哪里需要他代劳,我便回绝了。”
说着,索性又把从前江都城中的旧事,同他如实说道了一番。
虽说他们从前在江都城时,其实也几次陪着顾氏去拜祭过谢父。
只是一来,沉沉不愿挑起母亲的伤心事,二来,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谢缨,究竟为何变成了突厥人口中的“英恪”,是以,从未向魏弃说起过家中这段往事。
“那些杀手,把商队里几乎所有人都杀光了,根本不是图财。可衙门的人偏说这是一群劫匪。到最后,货追回来了,人命却无法抵偿。”
沉沉说:“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家破人亡。阿娘改嫁,那时,她还未在萧家站稳脚跟。我不愿拖累她,正好大伯父找来,我便随伯父入了上京。至于,我阿兄的事……”
她低垂眼帘:“我阿兄的事,你知道的。我如今还没有头绪。”
魏弃听罢,半晌无话,表情却看得出来颇为古怪。
旁人见了,或许以为他是怀疑她与魏骁交往过密,但沉沉知道,以他的心性,或许——不过是早比“梦”中的她、或者说,两年前的她,更早想到了其中的关窍所在罢了。
果然。
“你父亲不过是普通行商,为何会有杀手赶尽杀绝,你兄长经此一事,更是性情大变,行径古怪。”
魏弃思忖片刻,低声道:“何况魏骁从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义之人。若说他会轻易与人共患难,我不信。但,若说他能面不改色踏尸山登顶,听来倒不像作假。总之,他绝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以德报德,相反,或许正因心中有愧,所以想方设法补偿。”
他说着,又不禁冷笑一声:“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图自己心安。一点小恩小惠,也敢拿来贻笑大方。”
……你干脆直接说他是罪魁祸首好啦!
沉沉一时失笑。
可那笑却亦只轻轻在脸上掠过一瞬,很快淡得无从察觉,几乎带着几分苦涩之意了。
魏弃的话或许毒辣,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已然一语道破天机,甚至于,把她“梦”里走过的弯路,三言两语,都说尽了。
“嗯。”
沉沉说:“我明白,这件事……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来日见了他,我会再找机会与他说清。”
虽然魏骁贵为皇子,在皇室眼中,一个小小行商的性命,哪里值得掀起什么波澜?
就算他有愧,又能怎么补偿,可她总觉得,这事是需要一个交代的。
起码,还活着的谢缨——需要一声道歉。
无论谢缨为何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永远是她的兄长。
话落,殿中静了片刻。
“……好。”魏弃却倏然淡淡应了一声。
“好?”
沉沉被他这不伦不类的反应惊得一愣,下意识问:“什么好?”
“昨夜他已与亲信暗中出发,分三路赶往辽西,”魏弃说,“你醒得晚了一步。但也无妨。他回京之日,我便把他脑袋摘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