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孽债 “无论说与不说,这满门,我都是……

沉珠 林格啾 3170 字 7个月前

魏晟眼前发灰,当场捂着嘴,扭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而徐巍瘫坐着,看着孙儿尸体两眼发直,一时间,竟连哭都忘了。

直到原本缩在墙角、满头珠钗环佩的贵妇人按捺不住,手脚并用地爬上前来,抱着儿子嚎啕不止。

有她领头,庭院中,终是此起彼伏地响起哀泣之声。

徐巍亦被这哭声勾回了魂来,两行老泪,从衰残的面颊绝望淌下。

完了。

都完了……

他想。

他们徐家彻底绝了后了。

这一刻,他已什么都顾不上。

只恨恨抬头,嘴里“呜啊”怒吼着,张牙舞爪地扑将上前。

两手狂乱挥舞、往魏弃脸上招呼,似誓要把这恶人一同拖下地狱去,与他玉石俱焚——!

可他忘了,他这把老骨头在魏弃跟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充其量不过任他滑稽地挣扎两下。

那把砍下他儿子、孙子脑袋的剑,便径直插进了他的眼。

把他死死钉在了孙儿脑袋摔碎的红墙上。

“啊——!!”

凄厉的哀嚎声瞬间响彻院中,让人不由胆寒。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徐巍脸上血流如注,已辨不清本来五官。

却还用最后力气嘶喊着,“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放过我……殿下饶我一命!殿下!”

“老弱妇孺。”而魏弃脸上同样溅了血。

甚至半边脸,几乎都浸在了血里。

可他仍然没有表情,话音淡淡。

好像此刻他在做的事不是折磨人,而是碾死一只蚂蚁。

唯独这最后的话。

既是说给徐巍听,同样也是说给他那心慈手软的大哥听:“老弱妇孺,我未曾见,”他说,“钟鸣鼎食,骄奢淫逸,倒是看够了。”

那些被贪下的饷银,只徐巍一个人的孽么?

这满府的金山银海,只他徐巍一人享受么?

为何享乐时不说老弱妇孺,受罪时却要用老弱告罪,他把剑入得更深,分明听到头骨碎裂的声音,清脆,可怖,面上却反而渡出一丝熹微的笑意来。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在这样一张秾艳逼人的面上同时出现。

少年放轻了声音:“徐大人,你可知,你贪的粮饷,饿死了多少兵士,让多少人冻僵于风雪?”

“你读的孔孟圣贤书,都进狗肚子里了么……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我今日来,打的是逼你说实话的主意?那你便错了。”

魏弃温言而笑:“你不过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罢了。无论说与不说,这满门,我都是要屠的。”

今日,上京暑气正盛。

拿这满门血,祭冻死在雪谷的两万大魏士兵,想来,再合适不过。

他将剑抽出,冷眼看着老翁面目全非的尸体软倒面前。

忽又扭头。看向魏峥派来跟他那批亲卫,抬手指向墙角那群瑟瑟发抖的徐家家眷。

“好了,动手吧。”

“……”

“既然要跟我,”他说,“难道还想手不沾血的跟?”

血淌过他靴底,一踩一个血脚印。

他走过满面惊惧的魏晟,径直走到那群亲卫中领头的高大男人面前,“温统领,便由你带头吧。若是不愿,大可趁早回我父皇身边去。”

温臣盯着眼前少年冰寒刺骨的一双眼,默然不语。半晌,“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

身后众亲卫亦先后抽刀,走向那群哭叫的妇孺。

手起刀落,转瞬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价值连城的头面首饰碎落一地,那是无数枉死士兵盼到闭眼最后一刻,都没等来的炭火。

魏弃望向一旁血色尽失、跌坐在地的魏晟,道:“尽快把消息放出去。”

“从今日起,检举北疆贪饷案者,只杀涉案之人;被举之人,凡有参与,满门诛灭,绝不容情。”

话落,他转身便走。

“你、你……!”

魏晟听得又惊又气,一时目眦欲裂。

却仍是倏然开口,叫住那道纤瘦如竹的伶仃背影。

“魏弃!”

少年步子一顿,回头看他,眉峰微挑。

魏晟颤颤道:“以杀止杀,终非可取之道,这般杀下去,何时才是尽头?总有一日,你会逼得他们……反。到时,谁来收场?”

“这便是你的事了。”魏弃说。

“……”

“你是治世君子,我是无耻小人,”少年素衣染血,头也不回地远去,“所以——日后,这腌臜之地,还是不必来了。”

“……”

“有这功夫,”他说,“还是读你的书,写你的折子去吧……大殿下。”

他已做了这把刀,没有回头路。

但魏晟不一样。

君子与佞臣,有时不过一线之隔。

只是,若人人都像魏晟这般“贤明”,那沾血的事,谁来做?既然要杀,要清算总账,能在他离京之前,杀几个给人添堵的贪官,倒也不错。

至于魏峥和魏晟日后要头疼的事……与他何干?

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魏弃心头冷笑,把众人抛在身后,抬步便走。

谁知,将走出徐府时,身旁却不知从哪扑将出个崽子,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